见有人写文章说,“四川人自称‘老子’是文明的”,就忍不住想骂,给老子夸过头了么,四川人称“老子”,咋可能跟“文明”巴得上边?
比方,四川人也晓得,在尊者、长者面前,不分对象和场合,开口闭口称“老子”,就很不文明。这就连四川人自己,也是断然不接受的。曾听说有个四川爹,听儿子在自己面前“老子”过去“老子”过来,愈听愈冒火,竟至拍案而起:“老子作为你龟儿子的老子才有资格在你龟儿子面前称老子,你龟儿子有啥资格在老子面前称老子?”他那“龟儿子”立时开不起腔。该老子之所以对儿子发火,是因他心头再清楚不过,“老子”的一个重要含义,就是爹,就是四川人常说“老汉儿”,儿子在在爹面前自称爹,或在老汉儿面前自称老汉儿,当爹或当老汉儿的咋可能保持“文明”?
又比方,四川人的下级在上级面前称“老子”,那个上级即使不发毛,也绝对是浑身上下鸡皮疙瘩起的,至少不会作欣赏“文明用语”状。以此类推,儿女在妈面前,小伙子在老头子面前,大姑娘在老婆婆面前,学生娃在老师面前,甚至兄弟姊妹相互之间,“老子”过去“老子”过来的,也是很难为蜀地“文明”所见容的。即使倒过来,领导在下级面前、老师在学生面前、前辈在晚辈面前自称“老子”,也至少不会被四川人目为“文明”,且多半会被视为教养欠缺,素质低下及文明不够的。
不可不知,四川人好自称“老子”。积习太久,已经成为其口头习俗的一个配件,或识别标志。但这也与其他地域的类似行为差不多,多数情况下是说惯了、说顺了,有口无心地说说而已,倒也真与野蛮无涉,但也与文明不沾。云贵川渝人常说“四川老子云南妈,贵州儿子背盐巴”,以及“成都老子重庆龟儿”,但聚合如此,云南人如果不分对象、场合地把“妈”弄来打头阵,重庆人如果不分对象、场合地把“龟儿”拿来称别人,多数情况下也是十分令人恶心或厌恶的。不能说四川人、重庆人和云南人就就不晓得啥叫“文明”,更不能说四川人、云南人或重庆人就必定不分对象和场合一律笑纳“老子”、“妈”和“龟儿”的。
不错,如果死扣历史,四川人口中的“老子”的确也曾是自谦之词,相当于后来常用的“老夫”、“鄙人”、“在下”、“不才”之类。可是,今天又有哪个在听到四川人称“老子”时,会觉得他那是在自谦?
不错,如果死扣历史,四川人口中的“老子”也曾用于称他人,也大致相当于一种尊称,好似今天的“老同志”、“老先生”、“老革命”之类。可是,今天但凡还在“老子”过去“老子”过来的人,又有几个在用于尊称他面前的某个人?
不错,如果死扣历史,四川人也曾有过一度不分男女老少、尊卑长幼,彼此笑纳“老子”的历史,以至人陆游、黄庭坚等外来名流,听了都觉生猛新奇。可是在今天,便是四川人相互之间,称或是不称“老子”,还是明显要分男女、长幼、尊卑以及场合的。换句话说,今天的四川人早就不再男女、长幼、尊卑以及场合几不分地随意自称“老子”的。
显然,那种认为至今四川人仍然“老子”可以随便叫,进而认为那还是“文明”的人,要么对四川人的认识还停留在历史久远的年代,不知四川人说话也跟全国人民一样会随社会文明而文明,要么只是听到四川人在称“老子”就惊诧,却忘了那多半是在一个为道德和礼数所允许的场合中。
其实,今天的大多四川人,称“老子”时已经仅仅拿此说助语势,借以提高自己的精气神,有几分自壮声威,有几分居高临下,有几分颐指气使,有几分先机尽占,有几分自建话语制高点,拿四川人的话来说,就是有点“占欺头”,拿外地人的话来说,就是有点“占便宜”。而四川人又说,这世上啥最好占?“欺头”。因为人都想“占欺头”。就像他们还说,这世上啥最不好吃?“亏”。因为没哪个想吃亏。
东北话“你这个臭不要脸的!”,在小沈阳他们圈子里对女人说可以,但对圈子外的女人说就不可以。刚出道的小沈阳有次拿此话对关内某女主持说,就活生生把人家给气哭。其实这也和四川人自称“老子”样,也是分对象和场合的。比方,井民今天这个标题,列位看了恐怕也不会觉得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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