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5.12。想忘不行,想不说几句也不行。因为有纪念。因为有提醒。也因为有剌激。
去年的今天,人生多了个经历,叩了鬼门关。去年的今天下午14点28分,身份多了个芳名,叫“幸存者”。
外地人外国人,所有的老外小外,不知映秀是哪在哪,不会有井民之流的刻骨铭心。那个曾经无数次去过路过的地方,是那场惊天巨震的中心。而它距井民的饭碗所在,不过区区六七十公里。
事后驱车去过。突然发现,未到映秀,先过聚源,再过都江堰,“聚源中学”、“映秀小学”、“向峨中心校”、“中医医院”、“水电十局宿舍”、“青城后山”、“银厂沟”、“九龙沟”、“都汶公路”等,这些当时全球知名的地方,距井民的饭碗所在,距离更近。
在井民的饭碗所在与那些知名处之间,几十秒钟时间,有了成千上万的冤魂。这些冤魂在那几十秒钟前,与井民之流一样,在课堂,在路上,在屋里,在谈笑,在戏玩,在经营生意,在谋划人生……如果那天是周末,说不定井民也会成为他们中的一员。因为那些震后声名大震之处,在本地,震前恰是井民之流的最爱。那条至今尚未彻底通畅的龙门山脉险道,井民曾顺时针反时针,完整地走完过两圈。
去年的今天下午14点28分,井民在教室里。那栋教学楼高12层,教室上百间,体量4万平米。建的时候在井民眼皮下整整花了两年时间,井民得以看得清楚,堆在它上面的叫做“建筑材料”的玩意儿,是个啥数量,当然也就知道,一旦它轰然倒下,或无力塌下,井民那血肉之躯,哪还有啥抵抗力。
最后悔的,是那几十秒里,井民拿着手机,看着天花板噼啪塌下,听着女生们的惊心尖叫,却忘记了按下拍摄键。如果是冷静地朝向自己,留下咋也装不出来的死亡恐惧,那对自己的后半辈子,该是多有教育与警示的意义!
最不明白的,是那几十秒,居然呆在那儿胡思乱想。比方万一楼没垮,先跑了,下堂课与学生面对面时,可会遭到他们的耻笑?比方万一楼真的垮了,哪个能把井民救得出来?……事后无数次回忆确认,当时竟然真的没想,人生会不会真就到此戛然而止。
大概是涌上心头的东西太多太杂,8级地震来袭的那点时间居然不够用。大概是再威猛的人生,那会儿也会方寸大乱罢。
后来的事情,就完全证明人真的是个怕吓的动物。去年的今天遭吓过,去年的今天后面那些天,饭碗所在的多数,完全就是副大限将至的表现。比方放着自家装修豪华的家不回,非要住帐篷。比方听着政府发布的“没事”劝告不信,整死不回家吃饭。比方面对老师照常上课的身教不听,非要跑回老家“躲地震”。比方某地学博导白天对媒体说“成都海绵,绝对安全”,晚上在汽车上呆通夜。
似乎是大震来时没来得及躲,吃亏了,余震来前非把那动作补上。似乎是人示与人的与示与自己的,角色与本色,从来都不会完全一样。二者其实都再次彰显,人真的又是个非常滑稽与幽默的动物。
再后来的事情,是幸存者的人生观果真有了显著变化。最典型的,是尽管下半年经济危机来袭,这座以好吃闻名的都市,餐馆娱乐业反倒火得好似经济鼎盛。人们似乎心怀吃一餐少一餐的急迫心态,对着美食佳肴发泄着自己残余的惊恐与顿悟的人生,而表面上却装得一个赛一个地潇洒。
三几个因一堆狗肉账结成的冤家,再抬头低头时,彼此间竟有了笑脸。
于今反复想起来,受了惊,慌了神,丢了魂的井民之流,最能理解的动作是范美忠的跑,最为忌恨的语言是王兆山的诗,最生反感的姿态是余含泪的劝。
没有成见。没有定见。也没有偏见。只因去年5.12下午14点28分,井民之流距映秀六七十公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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