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论坛中贴出个说“教授道歉”的东东,猛地挨了“俯卧撑”一砖。手摸脑袋心格登:这人ID也够怪的!一种古老而廉价的肌肉锻炼法,居然让他当旗帜高高举起,在至大无外的网络世界横冲直闯。再上下溜一遍,惊见一整屏的贴子,几乎全都被“俯卧撑”了。方才明白,又一个时髦的网语诞生了。
也就区区两三天光景,再上各种论坛贴吧,就见指向明白、语义模糊的“俯卧撑”,已是红透网络天际间。同时知晓,那个贵州瓮安的刘姓少男,半夜河边做俯卧撑,才做到第三个,玩伴李姓少女就跳河自杀了。二事似乎不搭界,又似乎很关联;似乎很真实,又似乎很虚幻。让人想到哲人加谬所说的荒诞:一个赤手空拳的人,企图与一队手执钢枪的士兵搏斗;一个道德高尚的人,突然传出与自己妹妹有一腿……之类。
就叹,如今的人啊人,哪里才止是独立意识、进取意识、效率意识、民主法制意识和开拓创新精神前所未有的高强,眼睛也是空前绝后的溜刷、脑袋也是史无前例的灵光的。刘姓少男的“俯卧撑”才在荧屏上一闪,就被盯死了,记住了,套用了,引伸了。且是一眼看不出啥玄妙、愈看愈想愈觉其妙不可言那种。
想当年,曾经的无聊少男井民,爱打坝坝球。也就是一帮人,在半边球场上,一对一,一对几,过人,上篮,投篮,输了就地做俯卧撑。有时是输一球做一个,有时是输一球做十个。如果那天球技臭,俯卧撑可做得人跟丧家的狗一样,爬在地上连起来的劲儿都没有。另有打拱猪,输了要么贴胡子,要么钻桌子,要么做俯卧撑。贴胡子让人难看,钻桌子让人难堪,做俯卧撑让人为难。因为做俯卧撑的时候,往往有胜利者非但奸笑着数数,且拿脚踩着输家的屁股,不让有偷工减料的机会。
作为上世纪七十年代的愤青,井民不幸干的是最苦累的活,专门把坚硬的铁矿石、石灰石砸碎。想想看,人肉哪有矿石硬?所以一天砸下来,矿石没有砸碎多少,人早给砸了个腰酸背痛。因此再做俯卧撑,再叫人踩着屁股点着数做标准的俯卧撑,说起就腰酸。然紧至今日,俯卧撑仍是流行甚广的男人锻炼法和证明法,若《士兵突击》中有俯卧撑证明兵哥哥身板儿结实,《奋斗》中有陆涛与他亲爹用俯卧撑暗中较劲。
后来小公鸡开叫,终于晓得,做俯卧撑除了是锻炼,是受罚,还是“那话儿”。据说有个瓜娃子,有天撞见一对野鸳鸯正嘿咻,大惊:“这俯卧撑,咋是双人做的呢?”第二回,又看见上面那人,正认认真真做着标准的俯卧撑,瓜娃子乐了:“嘻嘻,下面的人都跑了,你还做得那么憨展劲!”瓜娃子哪晓得,生命在于运动,快活也在于运动。
不过,累也好,罚也好,嘿咻也好,意义都不及时下这个深远。“黄浦江边一市民正做着俯卧撑,才做到第三下,闸北区公安局的警察就伤亡惨重了”,“股民正做着俯卧撑,才做到第三下,股市就跌去一多半了”,“郭敬明正做着俯卧撑,才做到第三下,姚抄抄就变成美少女作家了”,“余含泪正做着俯卧撑,才做到第三下,王幸福就说他想做鬼了”,“小布什正做着俯卧撑,才做到第三下,萨科齐就把出席奥运开幕式与达赖挂钩了”……如果愿意,还可随意增添。只要两件事足够不搭界,又有足够有瓜葛,就尽可以在其中做俯卧撑。
有意思的是,时髦网语“打酱油”,与同样时髦的网语“俯卧撑”,竟优势互补,珠联璧合。“你做你的俯卧撑,我打我的酱油”,或“你打你的酱油,我做我的俯卧撑”,井水河水风马牛,想扯一块也困难。然而,若有必要,也可以说“我正做着俯卧撑,他就打酱油去了”,或“他做俯卧撑时,我正打酱油”。咋听有点武二郎自在清河县逍遥,吊筋白额大虫自在景阳岗横行的意味,互不招惹。再想却又分明觉得,一身蛮力无处使的武松,与吃遍天下无人敌的老虎,命中注定必会碰面,必会你死我活。而那乘了酒兴非要上山的武松,似乎必定正做着俯卧撑,才做到第三下,那条不可一世的大虫就喊哦嗬了。
“俯卧撑”,你说它有意思吧,它似乎又没多大意思。你说它没意思吧,它似乎又很有意思。凡事一旦如此,便进入玄妙之境,且是老聃“玄之又玄,众妙之门”那层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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