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钢琴师集结号杂谈 |
分类: 影评博文 |
战争的冷酷与人性的温润,是在一种细密的叙述中演绎和展开的,这对看惯血火与煽情的井民,算得上是难得的另类触动。要晓得,导演不论中外,影片不论东西,在技术手段发达的今天,拍出逼真的战争场面,已经算不得啥本事。但若论及艺术的传统功力,若精雕细刻般地着墨于人、人性、人心,可就永远地难了。只有本身具有与影片主人公经历相仿的大导演罗曼.波兰斯基,因内心高度认同并被深刻感动,才能拍出如此真得跟记录片一样的的艺术片。
犹太钢琴师施皮尔曼,身上除了艺术家的气质,便是普通人的怯懦与胆小。他无意于政治,更无力反抗,当他眼睁睁看着家人被装进闷罐车开往毒气室时,恐惧得连叫喊也没有做出。同胞们无不对“犹奸”充满憎恨,唯独他不,甚至还接受一个“犹奸”粉丝的搭救。在战火缝隙中苟活的他,在观众面前迅速瘦了,丑了,老了,萎缩了,瘦得老得丑得萎缩得那么真实,跟我们平常见到的极端落魄者没有两样。
在暗无天日的日子里,些微的希望纯粹是偶然,甚至是运气。如施皮尔曼竟然能捡到罐头,竟然能碰见个爱音乐的纳粹军官。虽不说战争中就不会有剩余的罐头,也不能说纳粹军官中就不会有爱音乐的主,但毕竟,在纳粹攻陷波兰、犹太人几近灭绝那样的非常中,竟然有罐头能让他找到,竟然有爱乐的纳粹军官能被他碰上,若不是原作者亲身的经历,井民绝对觉得那是在胡编。而最后,面对苏军士兵的密集枪弹追杀,身穿纳粹军服的他,居然还能活下并证明自己身份,只能让人惊叹战争的奇迹,生命的奇迹。
《钢琴师》平静地告诉我们,一个因战争被突然抛进死亡困境的人,生命脆弱如苇草,轻轻一吹就会折断;同时也顽强似岩石,经得住反复敲打而不会轻易碎裂。当潇洒的施皮尔曼被突如其来的战争彻底改变了命运,改变了身份,改变了生存方式后,他便不得已随这种改变而迅速改变。昔日的钢琴师,今日的叫化子,上升的艺术家,落魄的逃生鬼。井民没有想到会在银幕上面对如此惨烈和惊怖的人生,心灵开始剧烈跳荡。当看到施皮尔曼那钢琴家的修长指头用于捡食也照样派得上用场时,不禁想到,好死不如赖活,人活下去就是希望,活下去就是前途,活下去就有一切,死了就希望、前途和一切皆无。道理就这么朴实,也这么简单。突然明白了,远涉重洋闯生活的吾女,何以说发出“从此觉得再大的困难也不可怕”的观后感。
影片中时而抒缓,时而急促的钢琴声,完全作了施皮尔曼心理和心情的最好展露。仅仅从音乐中,井民便完全感觉得到战争的残酷,主人公心理的变化,音乐与故事融为一体,分不出彼此。尤其是那段在纳粹军官威逼下的演奏,琴声先是生涩的,僵硬的,那是钢琴师久违琴键的直接恶果,也是他被战争、被纳粹军人一再恐吓的必然反映。随后,琴声渐渐流畅,明亮明快,起伏跌宕,波澜壮阔,那是“波兰青年钢琴家”的回归,再生,复活。琴声中,战争被忘却,纳粹被消蚀,恶境被忽略,只有自我在其中再现。
令井民再也不能自控的,是《钢琴师》的这段精彩华章:施皮尔曼在那架积满灰尘的钢琴上给纳粹军官演奏肖邦的g小调叙事曲,而这恰是反映波兰人抵抗条顿人的作品,它充满英雄主义与牺牲精神。就主题而言,绝对是对那位纳粹军官的冒犯,也是可能给施皮尔曼引来杀身之祸的莽举。然而,当琴声从施皮尔曼手指下汩汩流出时,当音符所诉说的哀伤、忍耐、爆发等复杂情感喷薄而出时,已在那场空前的杀戮中沦为杀人机器的纳粹军官,竟被彻底软化和同化,并迅速成为眼前这位犹太钢琴师的琴友、帮手、知音、饭食提供者和救命恩人。难怪《华盛顿观察》曾这样这样评价:《钢琴师》是人类在面对死亡坚忍不懈的告白书,是对音乐震撼人心的力量的敬礼。
尤赞导演波兰斯基的敬业与细心。整部电影中,犹太人大小角色数十上百在银幕上出现,可就找不到一个是身体健康的。人不论男女老幼,无不黄皮寡瘦,面带菜色,萎缩卑微。这当然是化妆术的功劳。但化妆如此精细,足见导演的认真。由此想到,其实“大片”也是“小片”。大片不是场面大,因为那很容易,砸钱就成;大片是系列细节和细部精雕细刻的小片,因为那出于导演的心力和功力,与钱多钱少没太大关系。比如被饿得几乎站立不稳的施皮尔曼,接下他的知音——纳粹军官送的鱼仔酱面包后,忙不迭地抓起往嘴里塞的第一口,不是按逻辑最该的面包,而是敷在上面的鱼仔酱,让人明白一个曾长期生活优裕的知名钢琴师,真正久违的,仍然是曾经的生活方式与饮食习惯。这样的观察与体验,让人明白导演波兰斯基自己与影片主人公的相似经历,是何等地润物细无声地融入了自己的作品。
于是想到,把影片拍宏大不难,因为那只是抓住人的眼;把影片拍细腻很难,因为那得抓住人的心。从这个意义上说,正红着的国产片《集结号》有成功,也有稍逊。成功是那几条活时有血有肉、死时血肉横飞的汉子,虽在好莱坞大片若《拯救大兵瑞恩》、《兄弟连》和《野战排》等中似曾相见,但在国产片中仍属新人。制造这些人物,有技术的功劳,有艺术的功力,有编剧的匠心,有导演的眼光,还有演员的卖力。那种为自家兄弟“留种”的自私想法,临阵“尿裆”的孬种作为,“我军”受伤时的嗷嗷惨叫,“英雄”死去时的不再屹立不倒和掏出党费,以及贯穿全片的替兄弟们沉冤昭雪义举等,都是国产片的少见。最值称道的,是谷子地在团长墓前的“闹事”,一肚子的冤曲与怨恨,变成冲天的怒火与冲动,又骂又闹又砸,几乎把先前“革命军队”印入观众脑海的印象给彻底颠覆。但观众看了喜欢,而不是反感。
但与战争戏打得热闹,死得“好看”相比,《集结号》的细节、细腻和细微处还是不多,撼人心魄的细节、细腻和细微处则更少。影片倒是避免了当年“我军”的军装武器的“难看”,却把当年的“我军”的官兵弄得与现代特种兵无太大的差异。动作是那么的酷,也就同时是那般的假。尤其是最后那条光明尾巴最拙:真相被证实,46位兄弟被恢复名义,无名烈士碑被树起,导致46个冤魂与一个招魂者形成的集结号终于吹响,影片也就在制造了大量与其它国产战争片的不同之后,终于又回到了相同的落套结局,一度被震动的人心迅速被平复,刚刚形成的冲击很快被刹车。“虎头蛇尾”与“头重脚轻”,成为较强烈的印象,并再也难以抹去。
《钢琴师》把镜头几乎聚焦在主角施皮尔曼身上,浓墨重彩地写尽了他在那极其险恶环境中的身和心。其他重要配角如纳粹军官、施皮尔曼的家人、犹太男孩、“犹奸”等,虽然戏份不重,但绝非可有可无,其每一次出场,都是那么地鲜活,或可爱,或可憎,或可鄙。《集结号》也有聚焦的主角谷子地,但他身上似乎就一根筋,平反,昭雪,并因之频繁发火,狂躁。更复杂的,更深沉的东西似乎不多。最关键的,是他那些“兄弟”,至少有好几个完全就是“景片”或道具,有亦可,没有亦可。《钢琴师》几乎没有女人,虽有气质长相俱佳的女性出现,但基本没她什么戏,更没有她与某个他的床戏。不靠“这个”而能深深抓住人心,至少比靠这个才能抓住眼睛要强很多。《集结号》也基本没有女人,虽有女人出现也只是为寻找自己的男人,并由此为导演“串戏”。《集结号》也不靠女人,也不靠床戏。但《集结号》中那个寻找自己男人的女人,那么容易地成为另一个男人的女人,唐突得颇有些苍白。
本不愿把看似两个风马牛的影片扯到一起。但三个因素使得井民不自觉地作了这么番动作:一前一后观看,印象鲜明且集中;都是另类地反映战争,有一定可比性;都是上映后好评如潮,票房更是了得。《集结号》上映头一周就进账满意,票房过亿更是无人怀疑,在国内外某电影节上拿奖也有大胆预测。《钢琴师》面世即风靡全球,美元、英镑更是如流水哗哗,欧洲几大电影节上“扫奖“一串,最后更是在第75届奥斯卡上一举拿下最佳男主角、最佳导演和最佳改编剧本三个大奖。比起已经的佳作《钢琴师》,正在的《集结号》还是要差那么一点点,而且很可能就是天堑般不能逾越的那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