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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井民也丝毫不觉得自己命甜。饿过肚子,险些丢命,身无一技,缺少情趣,长得登不上大雅之堂,怪得进不了领导家门……只一条成立,就不可谓之“命甜”,何况井民还条条都占。仅拿世俗最爱听的功名来说,井民进过“三梯队”,先名列前茅,后惨遭长江后浪推开;入过“带头人”,先名额飞来,后因年龄超过一岁被否定;上过某大学“引进榜”,钱事房事诸事说定,LP坚决不肯只好放弃。所以说,若说自己命甜,自己都得打自己嘴巴。
暂且抛开甜苦,井民叙述一下已经的命:当井民最需要钱的时候,钱就像当今最牛B的贼,躲在世界上最难找的地方,让现世福尔摩斯李昌钰都寻它不着;当井民不那么需要钱的时候,小钱流水渐渐来,又不一次来个够,让井民能名居豪车尽数解决;当井民年龄尚小的时候,领导觉得井民还需要锻炼,而当井民锻炼到位时,领导又嫌井民年龄偏大;当井民还在给讲师擦黑板的时候,偶遇讲课登台就讲,当井民有权评定教授职称后,却每开新课不敢接、接下新课不敢闲、欲登讲台心先跳、登上讲台慌半天。
今天是腊月二十九。大年三十的前夕。遍问天下当教师的,有几人还像井民这样,早晨八点就坐在电脑前备课?而掐指一算,井民所在学校的寒假已放两周,而半个月来,井民天天备课,“上下班”准时得干脆把几位同仁的值班都替了。朋友约吃饭,不经意透露出“忙”,遭其狠狠嘲笑:“放假还忙?假打!”然后还怪声怪气地回放一句“忙,要备课……”,羞得井民惊现少女初会男友状。而井民那张既老且厚的脸皮,原本早已是心灵的最佳屏蔽。
若问,是啥了不得的新课,需要整整一个寒假来备?说起来也笑人,不过是哪个都懂的“中国当代政治制度”。无非是讲中国的国体、政体、人大、政协、选举、特区、民族区域自治之类,48学时,有教科书,有权威定论,有参考资料,甚至有现成的PPT,但井民自己也闹不懂,何以任务一落到手上,竟就成为一个十分实在、十分沉重的问题。自临放假前接手,于今已半月有余,真的是不敢有稍微的懈怠。且弄到这会儿,心里仍然是一点儿数也没有。
上周与一昔日的学生餐聚,说起假期“去哪”,无意间说出“哪也不去,要备课”,惹出学生怪异的表情:“老师,你都还要备那么久的课啊?”从他眼神看,好像觉得井民没说真话。当井民将备课中的感觉简略一说后,他倒是不怀疑井民在说假话了,绝大的可能则是怀疑井民的教学能力下降了。因为他随即自道:“我现在上课,都是头天备,第二天上……”井民耳朵不好脑袋好,听得出弦外之音,遂替自己解围:“问题是你的‘头天’在手里,我的‘头天’在哪里?”听罢这话,学生满是狐疑地盯了井民一眼,嘴巴微微动了动,最终选择不跟井民一般见识。
偶尔有几个看走眼的,非得“恭请”井民去做个报告、讲几节课什么的。老实交代,待遇不错,尤其是与校内课酬比。但井民历来就没有爽快地答应过。主要是本能地觉得,这又将是个“事情”,这个“事情”需要从答应下来起,一直到讲授完毕止,才能算了结。其间则有个长则一两个月、短则个把星期的准备,而在这或长或短的准备期中,井民将陷入上述一个寒假泡进去、大年二十九仍在全天候备课的郁闷,那是何等的令井民不开颜啊!
在“外接”方面,井民至今不潇洒,至今不开窍,因而至今不积极。哪像井民一哥们儿,人文社科类报告,除外语,一概先答应下来,然后“临阵磨枪,不快也光”,凭着“教授”牌子,靠专家学者通常会形成的“心理眩晕”效应,把简单的事情说复杂,把复杂的事情说深奥,把深奥的事情说糊涂,把两三小时说完拿钱走人,留下一堆云雾山中人自愧水平太低。该哥们儿偶有“吃不完”的生意,也分点残汤剩水给井民,本意扶贫,却遭冷遇。该哥们儿公开讥讽井民“酸”,与上述学生的实际心想暗和。
井民手下有一公事,小得不能再小,拿它出来说,仅仅是为了说事,否则就太矫情:办一份儿每月一两期、每期印数仅几千的小报。此报虽有国家“准生证”,但严格限载校内新闻,严格限制校际交流。就这么屁点儿大个事,要放在大境界、大器量、大手笔的真汉子手里,那还有啥说的?可犯在井民手里,那三四个小编辑可就惨了。井民期期鸡蛋里面挑骨头,即便找不出啥毛病,也要找出几个字词句来大会讲、小会说。然便是社会上的大报、名报,字词句的问题也是个永恒的问题、解决中的问题、无终解的问题,何况我等几个“业余”?估计他们私下会觉得,栽在井民手里那才叫命苦。
去年夏天开了博,开始没当回事。觉得写自己、自己写,想写就写,不想写就不写,想咋写就咋写,自由,潇洒。后来渐渐感到好像不行,好像不是那么回事,更好像养了个不听话的儿,愈来愈控他不住。比方,懒上两三天就有人责骂,错上两三句就有人嘲讽,说上两三事就有人较真;再比方,被表扬了不吱声就有人指没教养,挨修理了删人贴就有人说没风度。然而,每受表扬就表态,又显得很在意、很享受;每遭修理都不删,又觉得那几句实在太胀眼、太烦人。就在这么个不太调整得好的心态中,原以为的潇酒自如,渐渐为备课般的酸楚所取代。
闲时常想,人的命真是难说。有的人的命真的只能叫做好,或者叫做甜,钱贴他的身,名附他的体,偏偏他的身和体又好到能够来者不拒。有的人的命只能叫做差,或者叫做苦,钱要他挖空心思去找,名要他费尽心血去挣,往往他的身和体却又差到胜利的曙光无缘得见。还有的人,钱能找到一点点,但只是小钱;名能挣到一点点,但只是虚名;身体能承受一点点,但只限于微压。这种人,不能说他命甜,也不能说他命苦,无以名之,只能说他命酸罢——若井民这类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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