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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
--记十三妹
文江英
我第二次见到十三妹是在吧台上,那已经又过了四个月。那次一个姓楚的朋友失恋了,去酒吧里借酒消愁,让我过去陪他。我进去半个小时后右手边来了一拨男男女女,高声说着话在那里拼酒,声音一浪高过一浪。我忍不住就翻过头去看了好几遍,最后我的眼睛定在那个酷似十三妹的人身上,只是妆化得太浓了,浓得失去了真实。我走过去攥住女孩的手说:“十三妹你想干什么?你告诉我行吗?”
她冷漠地摔开我的手:“神经病,谁是你的十三妹,别土了!”
那个声音化成灰我也知道那就是我的十三妹。
旁边的男男女女忽然就起哄了,“小姐,看清了哦,谁是你的十三妹。哎呀,你妈可真是一头母猪。哦,母猪也没这么厉害生那么多仔。我想想,是什么,唉,确实想不出是什么。”
“真是,你四只眼睛都不够用,来哥哥帮帮你!”说着往我这边靠过来伸手要拿我的眼镜。
“瞧瞧,还真漂亮,来,坐哥哥身边,陪好了哥哥,有你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旁边一男人赶紧抓住了我的胳膊。我看着十三妹,狠命想挣脱那帮男人的包围。
朋友这时也过来了,一边说着,“兄弟,高抬贵手,君子成人之美,她可是我女朋友,各位放开她吧!”
一个男的用力推朋友一把,“去你妈的君子,老子可不是。”朋友跌在地上,好久爬不起来。
十三妹忽然举起手中的高脚杯,用力地摔在地板上,玻璃碎成细细的渣子,“你们给我放开她!不放开就如这玻璃杯的下场,要不要试试?”十三妹冷冷地艳笑着顺手操起桌上另一个杯,她逼进那个攥着我手的男人,眼睛里飘着一层阴翳的杀气。
男人送开我的手,后退了几步。朋友爬起来拉起我的手说,“走吧,姑奶奶,别看了!”我一边被朋友拖着,一边一步三回头看十三妹。她眼里有一种破碎的东西,那东西砸得我的心生疼。
我们拦下一辆车钻进车里时,我忽然听到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叫:“十一姐!”我抽出踏进车里的脚,看着十三妹朝我跑来。我跑过去抱住她。她忽然哭了起来,大颗大颗的泪珠落在我的肩上,“十一姐,你以后见到我就当不认识我好吗?我真的没脸见你!”
我拍着她的肩膀说:“好了,跟我回去吧!回去我们找别的工作,好吗?我们不干了,不干了还不行吗?”我箍紧她。
她挣脱我的怀抱,“十一姐,你别管我了。我喜欢我现在这样的生活,无拘无束,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人只要喜欢,不管怎样的生活都是好生活。”
我擦干她脸上的泪,说:“你也这么大了,道理比我懂得还多,你喜欢也好不喜欢也好,生活都是你自己选择的,你得对自己负责呀。既然你觉着现在的生活好,那就好,我无话可说。姐希望你过得好,比谁都好,知道吗?不管什么时候你过不下去了,姐都在家里等你。”
她用力拥抱我一下,“我知道,这个世界上不管谁不要了我,但你不会不要我,因为你是我姐姐,我的好姐姐,所以不会不管我。”
我也用力拥紧她说:“你回去他们不会为难你吧?”
“不会,我们都是混的人,没有两三下怎么混!你就放一百个心吧!”她摇摇头,从我怀里挣脱出来向酒吧走去,走得义无返顾,只留下一个呆呆的我。
楚后来还在一个宾馆的楼梯间碰上了十三妹,他痛心地说:“其实那是个很好的女孩,有着水一样的肤色,大山一样的韧性,只是走了一条错道。”说完连连惋惜。
我的心却像打翻了五味瓶一样什么滋味都有,但没吭声,只是默默地看着城市悬浮的夜和飘着的霓虹灯。有多少农村的天真少女迷失在这样的夜中这样的霓虹灯中?有多少女孩的眼泪留在这样的夜中这样的霓虹灯里?是城市发展了,还是城市堕落了?是女孩解放了,还是女孩又回归了?
九叔八月给我来电话时我因为和领导闹翻了所以换了一家公司,换了公司还觉得心里委屈心里不解气干脆就把手机卡也换了,这一换或许真的就让十三妹孤独无依了。九叔说你十三妹打你电话不通就给家里挂了一个电话,让我们去接她。他说这话时差点要哭出来了。我才慌忙明白十三妹肯定出了大事,要不九叔一个山一样坚韧的男人不会差点要要哭起来。我方才想起距离十三妹带男朋友见我那次又已经过了四个多月了。
九叔接着说你十三妹在电话中说她被一个人贩子卖到了贵川的旮旯里,出不去,回不来。钱也被一个老板骗了个精光。
我说九叔您别急,越急越出事。您告诉我信的地址我找找朋友。
挂断九叔电话后我打电话给我一个当警察的同学,让他帮我找找熟人把十三妹弄出来。
十三妹是在金秋九月被我朋友的朋友送上回家的列车的。那时她身无分文,连车票都是我朋友的朋友帮买的。朋友告诉我,说你十三妹傍了个小老板,小老板今年五月生意赔大了,养不起了,抠光了她身上的钱,然后把她卖给一个人贩子,人贩子再转手卖到了那个山旮旯里。
然后朋友很清楚地告诉我表妹坐的车次以及车出发到点的时间。可是那天我带着九叔去接的时候却并没有接到十三妹。我们在那列列车到站了以后站在出口处搜索了半个小时,直到出口处只剩下了两个光零零的门才惊慌失措地离开,继续去候车室找了个遍,还是没有十三妹的影子。我们又在火车站巴巴等了两个小时,看得眼睛都流出了血依然没见到十三妹。九叔忽然就急了,“颖颖,会不会出什么事了?你说你十三妹会去哪,会去哪呢?”边说身子边颤抖,“这让我怎么跟你婶子交代呀,这个臭丫头,死丫头!”说完竟呜呜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捶胸顿足,“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我不该让她和你出来,她生性爱动,又禁不了花红柳绿……”
我无语,一边递着口纸一边一会儿看看九叔浑浊的眼泪,一会儿又看看万里无云的天空,十三妹你在哪里呀?一家子人都在找你呢!
九叔镇定下来时我拿起电话给我朋友打电话,朋友说:“应该没错呀。我那个朋友看着她上了车,又看着火车启动了才下的站台。她不会是中途下了车吧?”
中途下车?十三妹为什么要中途下车呢?她应该知道她就是回来我们也不会责怪她,因为她还年轻,年轻所有的错误都可以原谅。她就是回来不想回乡下也可以在我这里呆下去,因为我们都爱她,都希望她过得好。可是她为什么要下车,为什么?
还或许就根本没上车?那她去了哪里?……我不敢往下深想下去。
现在,十三妹已经有三年有余没音信了。三年中九婶哭得眼睛都模糊了,三年中九叔找遍了所有该找的地方,三年里我联系了我所有可以联系的朋友都没再找到九妹。不知道她在哪里,是否一切都安好?
十三妹,你在哪?我们想你哪,你的亲人在想你哪!我们的木楼也在想你哪。三年了,三年里你可以忘记一切,但是你不应该忘记你的木楼呀,那是你的根呀!我的十三妹。
我忽然又想起那首词,“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胭脂泪,留人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难道十三妹的人生真的就如这词一样,一样的宿命?
后记:朋友的妹妹去了深圳就再也没回来。只是去年来一电话让家人去接,说是被人卖到了某个山旮旯里了。朋友亲自去接并把她送上了回家的列车,他们的老父亲却并没有在站台上接到她。老人郁郁而终。仅以此文献给她,希望她看到文章后能够想起她的家她的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