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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忽然花开 |
江苏女作家——丁立梅
[圈友印象]
如果你是《读者》《青年文摘》等主流杂志和报纸文学副刊的忠实读者,那么,她的名字你一定不会陌生。
让我一下子记住她名字、并深深打动我的,是发在《读者》上的《母亲的快乐》,和《意林》上的《不要碰疼她》。她对生活的细微体察与颖悟,令我讶异、赞羡和感动。自此,便开始关注她。家中订阅了《读者》《意林》和《格言》杂志,我发现,她的名字是上述期刊的高频词,后来,我先后搜索收藏了她在敏思、博联和新浪的三个博客,更系统地接触了她的文字。敏思上为爱子潇潇开设的专栏、博联上与读者的互动、新浪上的乐评和音乐,都透着融融的暖意,给我留下难拭的印迹。但是,我很少在其博上留言,我猜想,梅子该是一个恬静、低调、不事张扬的人。所以,在我看来,热情洋溢的评论是对博主的一种有力支持,而潜水阅博,默默品味,不露声色地加以关注,或许这也是一种默契的交流和尊重吧!
梅子的文章,以散文、随笔为主,文笔纤柔似绵,精致如瓷。其文,隽永、纯净,常给人以轻松、悸动、启省的阅读快感。叙述娓娓,以事为主。多短句、短段,无赘文,文字精淬而清丽,有着诗般的质感和韵律。当然,她吸引我的还不止这些,我觉得,最令我敬佩的是,她能在凡俗琐事中挖掘出熠熠闪光的东西来为我们的灵魂取暖,为我们的思想沐浴、启迪。她的笔下有困境中不邂追梦的穿旗袍的女人、被世俗吞噬的同龄人霞、康巴汉子导游、憨厚善良的女摊主、渴求关爱和尊重的儿童,爱“我”疼“我”的家人……这些人物的经历皆被作家敏锐地捕捉到,在笔下化作吉光片羽,成为一泓净澈的溪水,用温情和睿智滋润着读者的心田。
梅子淡定,从容,对生活有着自己的理解和追求。白天是老师,授业解惑,课外是作家,笔耕不辍。勤奋与聪睿,使她的名字很快落地生根,文章遍地开花,从江浙才女一跃成为名扬大江南北的重量级著名作家。同时,她又是一个对生活深怀感恩的人,感动别人和被别人感动成了她幸福生活的一个重要部分。在她看来,幸福是简单的,是触用可及的。她写道,
“我一直坚信有这样一幢房,以文字盖顶,用音乐做墙。房前植一株梅,细雨如丝,花瓣若蝶。有女子,坐窗前,吐气若梅。”
写此文时,梅子博客上悠扬的《一剪梅》音乐正在我耳边循环飘荡,我仿佛看到一树梅花正绽放笑颜,那特有的清香正扑面而来,在屋内氤氲、升腾……
丁立梅,笔名梅子,紫色梅子。江苏东台人。大学文化。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盐城市作家协会理事。主要从事散文创作。在多家报刊开有专栏,出版有散文集《且听风吟》、《忽然花开》等。如不出意外,新书《每一棵草都会开花》即将面世。文章多篇入选《读者》、《意林》、《青年文摘》、《青年博览》、《视野》、《中外文摘》等较有影响的刊物,在读者中产生广泛影响。亦有多篇文章成为中考语文阅读题,有文章入选中学课外读本。文章多次获奖。喜欢的生活状态是:看三两本书,写两三行字,过凡俗小日子。喜欢音乐、绘画与旅游。喜欢爱、温暖、感恩等词语。
入圈:2007.10.9.
博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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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联 http://dinglimei.blshe.com/
[圈友寄语]
呵呵,沧州我没去过,可是,沧州人我认识几个,都是极其善良温暖的人。能有幸进入这个沧州人的圈圈儿,我感到非常开心。愿这个圈圈儿,播撒更多的善良和美好。
——丁立梅2007.10.9晚于东台
[作品选登]2篇
不要碰疼她
跟一家电视台,去做一档节目,是某家单位,资助一贫困不幸小女孩的事。
那家单位,是在一次下乡活动中,偶然听说小女孩的故事的。小女孩三岁那年,在江上跑运输的父母,突然双双遇难,尸首都不曾找到。从此,她跟着年迈的爷爷一起过。故事很悲惨,那家单位萌发了资助小女孩生活的念头,于是捐了款,送她上学,还不时把她接到单位,让大家带回家轮流住。
这事,渐渐被宣传开来,散出温暖的色彩。关注的人,自然多,小女孩因此成了媒体的焦点。
她显然很不适应这样的阵势,面对着摄像头,她低了头,一句话也不肯说。她年迈的爷爷,不住地推着她,丫头,叫人呀,叫叔叔,叫阿姨,感谢叔叔阿姨对你的关心。她仍是一声不吭,只偶尔,抬眼扫一下面前的人,那眼神里,有惊慌,有茫然。
按节目安排,有一场景,应是小女孩面对父母的遗像,作出悲伤的神情。小女孩父母的遗像被取出来,玻璃镜框里,两张年轻的脸,绽放着的百合花似的,让人动容。
小女孩却不配合,她看着父母的遗像,没有一点悲伤的意思,甚至,带了漠然。有人轻声地诱导她,琴琴,你想一想啊,别的小朋友都有爸爸妈妈,而你没有,你不难过吗?你不想他们吗?
小女孩还是很漠然。
这孩子,是不是智商有问题?有人私下嘀咕。节目一直拍不到理想的效果,任你怎么启发,小姑娘的眼睛里,就是没有悲伤。
大家把目光转向我,因为我跟孩子最容易亲近,他们想让我再去启发启发她。当时正是阳春三月,春在溪头荠菜花。我跟小女孩提出,一起去挑荠菜。小女孩高兴地答应了。
提着篮子,我们走在田野边,小女孩像换了个人似的,在我前面快乐地跳跃着,不时告诉我这叫什么草,那叫什么花。那片天地,仿佛她是它们的主人。
很快,我跟小女孩混熟了,我问她,想过爸爸妈妈吗?
为什么老要我想爸爸妈妈呢?一丝忧愁爬上小女孩的脸。
这一句问,让我发了愣,是啊,我们为什么老要让她想她的爸爸妈妈呢?她对他们,是完全没有记忆的,这应是幸事。我们想唤起的,到底是什么?不过是别样的悲伤,好满足了我们的同情。
四野里,一片祥和,花们安静地开着,草们安静地绿着。我想,小女孩也是这样的一株植物罢,风或许会吹折她的叶,雨或许会打折她的茎,但生命的顽强,会让她的伤口自己愈合。当春风又吹起的时候,她自会绿起来,她只记得当下的快乐,有什么不好?
当篮子装满荠菜的时候,小女孩告诉我,秋天的时候,还有枸杞摘的,红红的果子,可好看啦。
我望着小女孩,心里涨满感动。那一档节目终因我的坚持,被取消了。我只希望,小女孩能安静地生活在她的世界里,人们不要再去碰疼她。
发表于《意林》2007年第9期
红木梳妆台
文/丁立梅
她与他相识,不知是哪一年哪一月的事了。仿佛生来就熟识,生来就是骨子里亲近的那一个人。她坐屋前做女红,他挑着泔水桶,走过院子里的一棵皂角树。应是五月了,皂角树上开满乳黄的小花儿,天地间,溢满淡淡的清香,有种明媚的好。她抬眉。他含笑,叫一声,小姐。那个时候,她十四五岁的年纪罢。
也不过是小户人家的女儿,家里光景算不得好,她与寡母一起做女红度日。他亦是贫家少年,人却长得臂粗腰圆,很有虎相。他挨家挨户收泔水,卖给乡下人家养猪。收到她家门上,他总是尊称她一声小姐,彬彬有礼。
这样地,过了一天又一天。皂角花开过,又落了。落过,又开了。应该是又一年了罢,她还在屋前做女红,眉眼举止,盈盈又妩媚。是朵开放得正饱满的花。他亦是长大了,从皂角树下过,皂角树的花枝,都敲到他的头了。他远远看见她,挑泔水桶的脚步,会错乱得毫无步骤。却装作若无其事,依然彬彬有礼叫她一声,小姐。她笑着点一下头,心跳如鼓。
某一日,他挑着泔水桶走,她倚门望,突然叫住他,她叫他,哎——。他立即止了脚步,回过身来,已是满身的惊喜。小姐有事吗?他小心地问。
她用手指缠绕着辫梢笑。她的辫子很长,漆黑油亮。那油亮的辫子,是他梦里的依托。他的脸无端地红了,却听到她轻声说,以后不要小姐小姐地叫我,我的名字叫翠英。
他就是在那时,发现他头顶的一树皂角花,开得真好啊。
这便有了默契。再来,他远远地笑,她远远地迎。他起初翠英两字叫得不顺口,羞涩的小鸟似的,不肯挪出窝。后来,很顺溜了,他叫她,翠英。几乎是从胸腔里飞奔出来。多么青翠欲滴的两个字啊,仿佛满嘴含翠。他叫完,左右仓促地环顾一下,笑。她也笑。于是,空气都是甜蜜的了。
有人来向她提亲,是一富家子弟。他听说了,辗转一夜未眠。再来挑泔水,从皂角树下低头过,至始至终不肯抬头看她。她叫住他,哎——。他不回头,恢复到先前的彬彬有礼,低低问,小姐有事吗?
她说,我没答应。
这句话无头无尾,但他听懂了,只觉得热血一下子涌上来,心口口上就开了朵叫作幸福的花。他点点头,说,谢谢你翠英。且说且走,一路脚步如飞。他找到一处无人的地方,对着天空傻笑。
这夜,月色姣好,银装素裹。他在月下吹笛,笛声悠悠。她应声而出。两个人隔着轻浅的月色,对望。他说,嫁给我吧。她没有犹豫,答应,好。但我,想要一张梳妆台。这是她从小女孩起就有的梦。对门张太太家,有张梳妆台,紫檀木的,桌上有暗屉,拉开一个,可以放簪子。再拉开一个,可以放胭脂水粉。立在上头的镜子,锃亮。照着人影儿,水样地在里面晃。
他承诺,好,我娶你时,一定给你一张漂亮的梳妆台。
他去了南方苦钱。走前对她说,等我三年,三年后,我带着漂亮的梳妆台回来娶你。
三年不是飞花过,是更深漏长。这期间,媒人不断上门,统统被她回绝。寡母为此气得一病不起,她跪在母亲面前哀求,妈,我有喜欢的人。
三年倚门望,却没望回他的身影。院子里的皂角花开了落,落了开……不知又过去了几个三年,她水嫩的容颜,渐渐望得枯竭。
有消息辗转传来,他被抓去做壮丁。他死于战乱。她是那么的悔啊,悔不该问他要梳妆台,悔不该放手让他去南方。从此青灯孤影,她把自己没入无尽的思念与悔恨中。
又是几年轮转,她住的院落,被一家医院征去,那里,很快盖起一幢医院大楼。她搬离到几条街道外。伴了多年的皂角树,从此成了梦中影。如同他。
六十岁那年,她在巷口晒太阳,却听到一声轻唤,翠英。她全身因这声唤而颤抖。这名字,从她母亲逝去后,就再没听到有人叫过她。她以为听错,侧耳再听,却是明明白白一声翠英。
那日的阳光花花的,她的人,亦是花花的,无数的光影摇移,那里看得真切?可是,握手上的手,是真的。灌进耳里的声音,是真的。缠绕着她的呼吸,是真的。他回来了,隔了四十多年,他回来了,带着承诺给她的梳妆台。
那年,他出门不久,就遇上抓壮丁的。他被抓去,战场上无数次鬼门关前来来回回,他嘴里叫的,都是她的名字,那个青翠欲滴的名字啊。他幸运地活下来,后来糊里糊涂被塞上一条船。等他头脑清醒过来,人已在台湾。
在台湾,他拼命做事,积攒了一些钱,成了不大不小的老板。身边的女子走马灯似的,都欲与他共结秦晋之好,他一概婉拒,梦里只有皂角花开。
等待的心,只能迂回,他先是移民美国。大陆还是乱,文革了,他断断回不得的。他挑了上好的红木,给她做梳妆台。每日里刨刨凿凿,好度时光。
她早已听得泪雨纷飞。她手抚着红木梳妆台,拉开一个暗屉,里面有银簪。再拉开一个暗屉,里面有胭脂水粉。是她多年前想要的样子啊……
她是我外婆。这一年,我母亲——她在35岁那年收养的孤儿,有了一个父亲。而三岁的我,有了一个外公。母亲关照我,外婆的什么东西都动得,唯独那梳妆台不能爬上去玩。于是我常怀了好奇,倚门上望年老的外婆。她坐在梳妆台前,很认真地在脸上搽胭脂,搽得东一块西一块的。因为年轻时的过多穿针引线,还有,漫长日子里的泪水不断,她的眼睛,早瞎了。
哎,好看吗?她转头问立在身后的外公。外公一叠声说,好看好看。那个时候,外面的阳光,花一样开放着。
发表于《读者》原创2007年第五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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