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婺源前，我刚从安庆回来，正沉浸在烟雨迷游漓的黄梅情调里。安庆人告诉我诗人海子的故乡其实就在隶属安庆的桐城怀宁，每当春天即将来临之际，海子的祭日也到了，便总有许多人从全国各地跑来祭奠诗人海子。尽管海子的墓地在冷清的庄稼地里，但据说每到这个时候前往的人络绎不绝。

海子是个多产的诗人，生前创作了二百五十余首抒情短诗，诗剧就有三部，《太阳》、《断头篇》、《但是水，水》，长诗有《土地篇》，还有第一合唱剧《弥赛亚》、仪式和祭祀剧《弑》及诗体小说《你是父亲的好女儿》。但后来人们耳熟能详的似乎只是那首《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了。“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喂马、劈柴，周游世界；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

去婺源的路上一直在下雨，天空阴霾，但转弯处突然出现了大片鹅黄色的油菜花，白墙黑瓦的民居安静地伫立其间，偶然有粉色的桃树掠过。这个画面一路重复，油菜花田或高或低，或连绵起伏，或孤立山隅；村庄或大或小，或旧或新；桃树或多或少，或成林或独处，但婺源的景色便大致如此了。油菜，徽派民居，门前有河，屋后有树。满足了人们对田园农村的想像和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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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国是农业大国，油菜从正月开始一直到六月，从南至北在肥沃的神州大地上次递盛开，品种可能略有不同，色彩却应该是一样斑斓，一样炫烂的。但因为油菜花这个再平常不过的农作物而出名，婺源应该是第一个。问起当地旅游从业人员，“婺源”的来历，大概得到三种说法，一是婺源县城有婺江水绕城三面；二是它曾属婺州，取上应婺女之说；三是“以县东大鳙水流入婺州”，故名。当年婺源被一帮驴友和摄友誉为“最美的乡村”时，还或多或少有许多“乡村”是不服气的。中国幅员辽阔，风景无限，比婺源美的地方一定有，一定不少。但现在呢？除却交通不便的深山老沟高崖削壁，“最美的乡村”们正在轰轰烈烈的城市化进程下被不断辗压与摧毁，甚至于有点摧枯拉朽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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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婺源更热了。以前倒真是一批喜欢乡村风景的人，在油菜花开时穿着各色户外服饰穿行于村头小巷，田埂河畔，只为捕获瞬息万变的光影下，婺源那世外桃源般的宁静与质朴。婺源也给了丰裕的回报，白墙，黑瓦，木雕，粉花，绿树，红椒，青苔，乌鸡，黄花……现在的婺源一到油菜花开，人潮汹涌，来势汹汹，对着村头田间猛拍一气的不再是长枪短炮武装到牙齿的摄影师们，卡片机，手机，DV机、傻瓜机齐上阵，不但远观，还“鬼子”进村，高跟鞋、皮鞋、“耐克”在黄花丛里游戏穿梭，作痴笑状、举“2”状、沉思状，卖萌状，然后鸟散，只留一地残花，陷入污泥。

    婺源的油菜花都是老百姓自家地里种的，他们祖祖辈辈从来只拿油菜花榨油炒菜，没想到油菜花有一天会成为摄影背景，会成为旅游元素，会成为商业卖点。因此婺源的油菜花田从来没有围墙与栏杆，婺源人更以田野般胸怀收留着一群寻寻觅觅的人。

    而我们，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摧毁了千百年来祖辈们赖于生存的宁静家园，怀着对现代生活热切的向往，投身水深火热的都市，当霓虹染色的生活让我们身心疲惫不堪时，马上又转身以飞蛾扑火般姿势向着油菜花地前行。这么快，我们便开始寻觅了？开始怀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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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去的路上，我和同行者说起海子，她便马上说，“哦，晓得，春暖花开。”我们便讨论，为什么一般人，都只记得海子的这首诗？如果说通俗易懂，海子二百多首抒情诗都不是很晦涩。也许诗的本身能告诉我们吧？“明天起，和每一个亲人通信，告诉他们我的幸福；那幸福的闪电告诉我的，我将告诉每一个人；给每一条河每一座山取一个温暖的名字，陌生人，我也为你祝福，愿你有一个灿烂的前程，愿你有情人终成眷属，愿你在尘世获得幸福，而我只愿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原来我们要的不过如此，原来我们都曾经拥有过一切。但是海子徘徊在二十一世纪门口时，却看到了门里的繁华与虚浮，他说，好吧，“那我不进去了。”于是他永远留在了白衣飘渺的年代。

婺源的黄花漫无边际，而我们心中的黄花正在悄然裉去。那“春暖花开”中有全新的向往，也有回首的遗憾，或者说还有始终未能明确的归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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