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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卫明长篇小说《城门》的特色
二、磅礴,宣泄军人生命的灿烂
向往可说是人类最高级的思维活动。人们经常思考和讨论的一个人生课题就是为什么活着,答案自然众说纷纭。其实用老百姓最实在的话说,就是体面,活得体面,死得体面。怎样活才活得体面?又怎样死才死得体面?这一点,军人最为敏感,也最为强烈。军人的活法和死法,跟常人不同,他们更大程度要把个人、把本人的肉体与本人生命灵魂的活和死分离开来,因为,他们的活与死都包含着与常人不完全相同的东西。我以为,军人是为荣誉而活,军人也是为荣誉而死。生死融进了荣誉这个内容,无论是活,还是死,就不全是个人的事情,尽管他心里有私我的东西,但在荣誉面前,活和死,他都会非常气势,非常豪迈,非常英雄。
《城门》恣意表现了军人的活法和死法,以磅礴的气势展示了这一群体的灿烂人生。摩步一连与万狼的大搏战,可说写到了登峰造极。
狼群一出现,草浪横滚,连独立树都倾了个半鞠躬,差点把树上的哨兵摇下。战士们面对凶残的对手急了眼,步枪、冲锋枪、轻重机枪跟着战士一起嚎叫。弹雨泼过去,狼群割庄稼一样一片一片倒下,血雾弥漫。毁灭的快感让战士们忘掉了凌延骁和青格里“千千万万不要打母狼”的教导。这帮步兵把对骑兵的不服,裹进战斗激情里无法抑制,不管母狼公狼一律横扫。
公狼被激怒了,怒气冲天,大地倾斜,狼的潮水麇集于一域,旋腾于一点。狼阵前仆后继,滔滔不绝,草原毒气弥漫。狼阵不允许步兵连射击出现一点缝隙,但步枪卡宾枪冲锋枪轻重机枪迫击炮,不可能不换弹匣,不可能不换弹链,不可能不装弹。狼势如潮,高速突袭,秒速达 20米。狼阵在一点上夺得了间隙的机会,步兵连的防御被撕开,猛地坠入深渊。人狼立即卷入疯狂的漩涡,几十名狼斗一人,搏斗者身上是全是狼嘴,二十几、三十几、四十几张伶牙利齿,大条大朵撕人肉。
后面的连部人员只能上独立树,狼包围了树,万狼举首。狼开始啃树,树上的兵据枪点射,手榴弹也开始愤怒。狼尸一尺一尺向上高架,狼却没有退去,同类的尸体成了后继者上树的阶梯,树上的人离狼牙越来越近。惟一庆幸的是发报机也一起上了树,凌延骁接到了求救的呼叫。但为时已晚,方圆数百里内的狼被动员起来,狼的大军集结成激流。
连长第一个跳下树与狼肉搏,一条人命,为的是争取到一些时间。这是人的胜利,连长的胜利仅仅是选择一种死法,能让狼的总胜利延缓。狼牙划过他的肚子,他的肠子和内脏边向外流边消失。他用神力提着体力,一刀一刀把狼切断。最后他用两根没肉的腿骨站着,两臂也成了两根血棒,他要目击狼怎样最终把他吃完。这不是对狼的胜利,而是人生命的奇迹,是人对自己的胜利。
如此磅礴的场面,如此壮烈的牺牲,我未曾读到过。
作者表现这群英雄的豪气,并不看重宏大场面的铺陈,他更喜欢以波澜不惊的平常生活,写出军人骨子里的那股血气,甚至用军人特有的那种看起来可笑的稚气、无知的急眼、愚笨的较劲,展现人物内心的霸气。
巴根举大刀威震自己的兵们,外人看来似乎有些可笑,巴根可不这么认为。巴根坐吉普车去狼团看死了的耳王,本来就闹肚子闹得心烦上火,却碰上了爱较劲的连长塔尔木。塔尔木见师长坐“屁马”,认定是对骑兵的背叛,他不再把巴根当师长,领着兵们硬拦下巴根的车,非让他把“屁马”退过下马石不可。巴根骂也好,怒也罢,塔尔木软硬不吃,视他的权威如狗屎。巴根只好命司机将车退回下马石之外。塔尔木仍不依,说战马看到那“屁马”生气,非要巴根将车退到战马看不到的地方。这还不算,他不让巴根进城门,要巴根先敬“青格里之刀”。
巴根的火没处出,正巧三连起土垒灶,挖出一杆大刀,几人扶了立起,高过巴根半头。巴根夸口,他要一条胳膊使给他们看。兵们继续戏弄他,众人闪开。那刀没人扶,醉汉一样沉重倒地,让所有人和地面一起震颤。巴根感觉有280多斤,嘴却不能软。问兵们能搬到哪,众兵答至多到膝盖。牛皮吹了,不能食言。巴根真的拼上吃奶力气一条胳膊把大刀一下提到腰间,搏得兵们喝彩。巴根来了劲,竟卡在腰间转起来,不想刀带着人转,巴根顽强抵抗方定住中心,加快转动,已有七牛八马的力量,在众兵们恐惧得眼花缭乱时,巴根抽身弹出刀圈。众兵夸师长神力。一过磅,317斤。巴根镇住了兵们,事情本已结束。不料一老人说了句闲话,据说明朝步兵寻常都能举起来。拿步兵来羞辱他骑兵,这下恼了巴根,步兵算狗屎,他要让老头看看他这骑兵。他怒气开弓,竟把大刀举了起来。一个兵怕他闪失,过去托了一把。巴根骨节嘎巴嘎巴直响。那兵帮倒忙,这一托,使刀倾斜难以立稳。巴根一声滚开赶走兵,自己也不知哪来这股气力,他硬是横举大刀稳稳站立。他让那老人认识了狼师第一兵。
巴根这才摆谱,第一要敌手说了算,第一要死神说了算。在他的定律里,拼一百回马刀,才算个好骑兵;拼三百回马刀,才是好连长;拼下五百回马刀,才是好团长;拼上一千回马刀,至少断二十回马刀而留命,至少遇六十回高手不死,一对一,一对二,一对三死搏不死,才称得好师长!
这就是巴根,这就是骑兵师长。难道你能说,他这是以表演博取威信?
再看青格里和秦六柱的比斗。秦六柱本是红军,当过省委书记,坐监狱死里逃生失去证明身份的一切,他到虎军英雄团只当个小协理员。青格里从来不服虎团的人,竟顽皮孩子样跟秦六柱赌马比倒立。两个人一边蹬天踏云,擎着大地,嘴里还闲不住较劲比官衔。较着较着,秦六柱被青格里贬急了眼,脱口怒喝:老子是红军!青格里一下被镇倒。青格里输了不服,秦六柱提出要跟他比轻功,颈脖子枕青格里之刀刀刃之上,一人一小时轮着来,争来论去不公平。秦六柱说他已经赢了,牵过青格里马要走。青格里输马没面子,硬要再比。一急眼,提出要比身上的伤疤。
青格里自恃九死一生,遍体伤疤,主动先脱衣亮身子。炮弹伤,马刀伤,共26处,按约定,3处箭伤,11处弹伤,7处小型炮弹伤,不及手腕疤大小的都刨除。直比得秦六柱泪往肚子里咽,鼻子滴清水。
再看秦六柱的伤疤,鞭刑、烙铁、电刑、竹签、老虎凳、刀划、钳子揪、狗咬,群数少青格里两个,可秦六柱的伤疤,交叉重叠,尤其后背,严重的叠四五层,难确定乘以倍数,还有看不清的内伤项目。灌辣椒水,大腿内侧热烤滴油,敲牙,抽肉丝,撕牙床,锁骨钉钢钉,穿管淌胆汁,拔取三根肋巴骨,锈铁丝穿拉睾丸。看到这些,青格里良久无言,心甘情愿地输了坐骑。
这样的比斗,这样的急眼,这样的较劲,可笑吗?笑得起来吗?这就是军人,这是军人全部的向往,全部的追求。他们的心,他们的胆,他们的义,他们的气,全在其中。
更能表达骑兵英雄气慨的是,青格里率狼队与鬼子骑兵的那场原始马战白刃格斗。青格里憷鬼子汽车,憷鬼子摩托队,憷鬼子骑兵与蒙奸骑兵联手,惟独不憷单一的鬼子骑兵。他自信狼队的兵个个神勇,蒙古马天下无与伦比。但他忽略了,狼队已连续作战,人疲马乏;而鬼子却蓄势已久,人强马壮。果不然,东洋马这次一点不输蒙古马。青格里的狼队没能出奇制胜,双方胶着,狼队被鬼子缠住。骑兵作战胶着就是厄运,胶着就是陷井。战场陷入混战,一对一,一对二,三对一,都是兵对兵、面对面的肉搏拼杀,全凭个人本事,这方面鬼子一点不弱。刀光血雨中,青格里一边杀一边叫嚣着,他骂鬼子,也骂自己兄弟。他慢慢发现自己的骂声喷成血沫扇面,他的喉咙喊裂了,但他的身姿是狼队的大旗,他必须坚挺。
人在拼杀,马在拼杀,狼队砍断鬼子的脖子,鬼子也削下狼队兵士的头颅,无头尸、断臂尸、半截尸、破腹尸,尸横遍野。
双方都寄希望于对方退却,可双方都有铁一般的军纪,谁也不肯让出脊背和后脖。青格里正焦急的时刻,突然鬼子的信号弹升空。尽管弹片嵌进青格里的肩胛骨,但鬼子弃尸退却让他的心悬着。没等他们喘息,狼群立即涌来参与战场的人肉盛宴。青格里面对狼王的挑战,但他的心仍放不下鬼子退却之迷。待几番探马探得准确信息,青格里的举动,让所有不知情的手下目瞪口呆。青格里裸了上身,高喊要酒,部下们也全褪尽了衣物。草原上裸兵裸马,裸天裸地,酒像瀑布一样灌进骑兵的嘴里。此时青格里才裸跪东拜,他向天向地、向列祖列宗、向死去和活着的兄弟,喊出了一腔热血:“东洋小鬼子完蛋了!”
这时大家才明白,苏蒙百万大军已对小日本宣战,鬼子弃尸退却是全线崩溃。青格里裸身跪拜喊出的这句话,用语言无法表达他当时的全部心理和胜利豪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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