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皮很沉重，因为今晚有很多水从眼睛里流出来。

长大了，我会两种哭，一种哭就像森林里岩石的哭，水默无声息地流。这样哭的时候，我的鼻子不会抽搐，也不会被鼻涕堵住，我会心情很好的样子，照常说话。这样的时候，我就像一个人秘密地过冬天，里面冰天雪地的，但没有人知晓。

另一种哭就像我今天晚上这样，像在草堆里刮起一阵小旋风。我晕头转向的，有别人就扑在别人怀里，没有别人在，就只能扑在床上或再将就一点，扑在桌子上。我相信我是在痛哭，有声音，还有鼻涕，由此一边哭还要一边擦鼻涕，不然鼻子就不能畅通。

大哭之后，还有小哭，而小哭就像对大哭的回味。我试着看书，但是心神还不能集中，因为我心里还有情绪没有发泄完，于是中途想到什么，内心一松动，眼泪又涌上来，鼻涕也紧跟其后。

如此小哭好几次，终于哭完了，感觉好多了，因为我开始笑了，很开心的笑，几乎忘了先前为什么哭。真是这样的，现在回头想一下今晚的哭，好可笑，没有必要那样哭嘛。

感觉心灵越成长，越不会哭。我相信我出生的时候，我的悲伤如此巨大，灵魂压根无法承担，由此眼睛不停地冒汗。但是越长大，悲伤就越来越小，可能因为灵魂越来越有力，由此觉得承担的东西越来越轻，乃至最后轻得就像不存在。

情绪飘来飘去的，一会儿悲伤，一会儿高兴，就像人身体里的小鬼，时而把人整得多愁善感，时而又把人整得兴高采烈。我是不相信这个东西的，我不相信情绪，就像我不能信任一个骗子那样。

有人说我做事没有感情色彩，甚至谈起恋爱来都没有感情色彩。这是很有趣的事情，难道不是吗？一个人没有感情色彩地谈恋爱，变成影像，就像一个木偶在别人的操纵之下行动，它的行动可以称之为没有行动的行动。

我很喜欢这种意象：木偶的恋爱。木偶在笑，木偶在哭，木偶在恋爱。但是木偶真的在恋爱吗？还是提线人在逼迫木偶谈恋爱？

情绪飘来飘去的，我偶尔也会抓住一把，悲伤一下，高兴一下。我是真的悲伤，我的心在痛，我也真的很开心，轻松，无忧无虑。我也真的爱。

但抓住了，我也会放开。何必呢，情绪它飘来飘去的，我不想放风筝，它们本来就像空气一样自由，我们不如相忘于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