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的不需要坚持，需要忍耐的终究忍不住。

      “今天下午很难过，还是过去了。”她在那个“今日留言”里第一次写了一句今日的感受作为评论。下班时间一到，站起来就走人，因为停电不用关灯也不用关电脑。

       迈进家门，放下包包，淘米煮饭。在煮饭的时间里，她从冰箱里拿出存放了几天的毛豆来剥。毛豆的外壳有点转黄已经偏老，不太适合带壳水煮着吃，剥去外壳拿豆肉来放汤提鲜，倒是一个不错的吃法。平常时节，她基本上懒得费时间在剥毛豆上面，那是老太太的干活。她会将从妈妈家拿来的毛豆直接拿到婆婆家去，反正老人们有的是时间。婆婆会将剥好的成品拿一部份给她，或者干脆弄一碗毛豆茭白豆腐干炒三丁让她带回来。

      剥毛豆终究是无聊的活，她顺便打开手机里的QQ音乐，这一天推荐的是荷兰好声音冠军的歌《YOU RAISE ME UP》，一个57岁的冠军。她想起了几年前在中国好声音里那个唱摇滚的老头，不管他唱得多么打动人，在流行小鲜肉的市场规则里，老头自然不可能拿到好名次，冠军更不用说。听说他年轻时就拿过冠军，跟他同期比赛没拿到冠军的人却成了大红明星。大红明星已在盛年辞世，而他还在唱着他喜欢的摇滚，像业内人宣称的摇滚不死。也许没有幸与不幸，有的就是命运安排。

       荷兰老头的一曲歌，确实像小编说的优雅而温暖。她的感觉稍稍好了些。

       剥毛豆真的是很费时间。她继续点开“今日”里的推荐音乐，映入眼帘的是李健的《当你老了》。她咯顿了一下，还是按了播放健。这首歌太熟悉了，因为脱胎于爱尔兰诗人叶芝的同名诗，因为有几句被法国女作家杜拉斯用在她的名作《情人》的开篇里。诗歌诗歌，从一首诗到一首歌，历程漫长，一路随着青春的想象和假设，终于走到了真真切切的年老现实里。

       当她写下小秦被《春天里》围困时，她自己也被困在其中。中午老头打电话来说小秦的事，她轻轻地说了声罪过啊。她从来不想编排谁的命运，可是命运终究以她触手可及的方式降临，让她成为一只替罪的乌鸦。她想小秦最终解脱了，她也应该解脱了，她想过无数边，给过多种选择，还是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她能给出什么呢？

       整个下午，虽然停电，她却一直忙碌着。有个老头来收购旧报纸，她耐心地看着他整理，看着他将那死重死重的报纸一捆一捆拿下楼去。要是在以前，她会怜悯他的的年老与他的职业所需要的体力之间的不匹配。而今天她在心里想，他至少是很高兴今天能拿到那么多的货源，至少还有力气上上下下。至少在没有倒下之前，他所有的辛苦付出都得到了回报。她却为那成堆成堆的报纸叫屈。那些报纸，最初那些上面的文字总是人化了心思写出编出的，就算乏味可陈，终究经过了一道又一道人手，然后买家也是花了大钱订购的，在这个电子化的时代，有几个人曾用心地去细细看上一遍，或者瞄上几眼？除了那些有大把时间的老年人。报纸们是不是也在心里感叹，我一出生就老了。

       虽然停电，她的手机却老是响。一共有五个未接电话，都是诈骗电话，手机上显示得清清楚楚。她没有像往常那样立马挂断了它，由着它响，由着它唱《甜蜜蜜》。她听了五遍《甜蜜蜜》。那是她最喜欢的歌声之一，听得她想哭却哭不出来。

       听完了《当你老了》，毛豆还没剥完。还没等她去选择什么音乐再继续播放时，手机又响了，熟悉的旋律扑面而来。她突然有点惊喜，在这个日光渐淡寒意渐生的黄昏，骗子们也应该下班了，应该回家团聚去了，应该会是亲人朋友或者同事想到了什么要找她来说，不管是什么事，只要有人来跟她说些什么，她都大力欢迎。可她看到的依旧是诈骗电话，上面写着已有五人标记。她想是不是学别人那样跟骗子扯扯玩玩，可是那骗子在唱，在那里无赖地唱，没完没了地唱：“甜蜜蜜，甜蜜蜜，你笑得多甜蜜，好象花儿开在春风里……”

       当着剥去外壳的豆肉的肉身，当着厨房敞开的窗门，当着一屋子的空空荡荡，她终于掩面大哭，像无助的孩子，像六月的窦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