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冬令时间了。下班时看见那个陌生的门卫跟我打招呼，我一时反应不过来。原来的传达室老头大概年纪太大回家养老去了。前几天看到大门口的绿花带里一下子空了许多，本来堆了一些花呀菜呀的各种盆栽，以为是遭遇小偷了。装修房子时，我曾经向他讨要过什么盆栽，他说你要尽管拿就是了。细细看，都是些小葱呀向天辣椒之类偏食用性的植物，结果我也没拿。姐姐经常将自家种的蔬菜托人捎带给我，我就近放在传达室里，随手也拿些给老头，反正太多了也吃不完。

    有一年大年三十下午，我被临时叫到办公室里发贺年短信。忙好后天色已晚。走到大门口，居然大门已关。我敲老头的门，里面漆黑一团。突然顿悟，他和老伴一定是去城里的儿子家吃年夜饭了。我以为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他天天都是二十四小时在线的。我也要吃年夜饭。咋办呢。想起小车司机应该有备用钥匙，连忙联系。他很快地赶过来，说幸好他没回乡下过年，要不也不一定能过来。这是我唯一的一次上班上到大年三十。此前此后我都是提前开溜的人，因为做姑娘家时我的家在乡下，他们总是主动让我提前告假，后来自然就成了传统习惯，一直延续到成家。

    送佛送到西。他们让我提前走，还会派公司的小车送我送到家。你说大过年的，总要弄些年货回去孝敬父母，比如单位里分的苹果梨头，一箱一箱的，虽然不值钱，份量也不轻，坐班车拿上拿下很不方便。每回都让那个年纪稍长的小车司机送我。有一回送我们两口子到父母家，一下车，他掏出一包烟，抽出一根烟，居然先递给了我，然后再抽出一根递给我家那位。我说你搞啥你搞啥呀。就算我最灵敏也真是反应不过来，连忙泡茶打岔转移了注意力。节后上班，我把这事向办公室里的同事汇报了下。他们说你难道不知道他就是这样的人。同事的老公到办公室里来，问我姓啥。我说姓李。他恍然大悟，原来你姓某某。某某就是送我回家的小车司机的名字。真是气我。

    这个人真的气过我。也是年关扫尾之际，本来人家要抓紧时间完成任务好早早歇工。派他出车载着我去送文件。他刚刚跑了一个长途回来，大概气都没喘过来，心里自然不爽。我一上车，他就开始唠叨。我也知道他的德性，就忍着。车子都开出一里之外了，他还在唐僧。我也是年少气盛，心想我还就是不忍了，又不是我自家私事，受你那鸟气。他居然说，要是你的私事，我二话没说一定给你帮忙出车。真是岂有此理。马上叫他停车，我要下车。他一下子软了，好了好了。你要好，我哪能就休。给我停车！感觉自己演警匪片似的，摆出一副你再不停车我就要跳窗的架子。他哪见过这阵势，乖乖地在路边停下。我拉开车门，踩着一双三寸高的高跟鞋，大无畏地走在环城线上。他开着车一步一趋地跟在后面，一边伸出脑袋瓜子向我求和。我坚决不予理睬。最后他没办法，先跑回去了。我走走歇歇，走到单位里，将文件扔给主管就不管了。后来主管说，他已经向她认过错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就是这样一个人，你何必跟他生气。再后来碰到他老婆，他老婆也跟主管一个腔调。

    其实我跟他一样都是苦命人，年前总是忙得不能喘口气。我是受不了他可以向我发牢骚，我的牢骚到哪里去倾销？真是傻掉。要是我跟他说，再坚持一下，忙好后就是年关长假，那就会好一些。当然也不行。我可以休假了，人家还没得休，领导大年初一都要上班慰问一线，他的轮子能不跟着领导一起转？看来，他是比我命苦。后来就不再跟他计较，照样坐他的车回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