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不在家

    我回来啦。

    这么早？

    早什么！不就是正常的下班时间呀。小微一手扶着门框，一手将高跟鞋脱掉。每回站在家门口换鞋，感觉自己像是辛苦了一整天，终于得解放似地。其实小微上班很轻松，穿高跟鞋总是让人感觉特累，幸好大部分时间是坐着不动，走来走去可吃不消。

    门旁的餐桌上，躺着一只白塑料袋，望进去好象是石榴，有四五个的样子。

    这么早有石榴了？

    我们厂里的妇女说很好吃，我就买了些。

    你女儿又不在家，买这么多。

    给你吃呀。

    小微拖了拖鞋，将包扔到客厅的沙发上，然后走到书房间。老公头也不抬地在偷菜。真是服了他，这么长时间也不会厌。

    晚上吃什么呀？饭，面条？

    吃饭。饭已经在烧了。

    哦。难怪神定气闲。

    小微走出了书房，走到房间里。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夏至后，阳光已经一步步地移进了阳台。阳台上的衣服晒了一天了。小微不去收，她们会再晾上多少时间也说不定。有时，小微一进门，看见老公在厨房里忙得满头大汗，扔下包就过去帮忙。阳台上的衣服就顾不上了，等小微吃好饭洗好碗，才想起她们。她们已经淹没在黑暗里，什么表情也看不见。要是在冬日里，手摸上去感觉凉生生的。

    夏天，两个人没几件衣服。小微收了衣服，叠好放进柜子，从房间里走出来，习惯性地走到厨房里。一盘要炒的什锦菜已经整顿好，红的胡萝卜，绿的青椒，白的茭白，色彩鲜明地搁置在白色的瓷盘上。一看就很有食欲。一只皮蛋也被剥了壳浸泡在盛了酱油的玻璃碗里。米饭在电压力锅里闷声不响地煮着。

    小微没事可做，走到了客厅里，按下电风扇按扭，打开电视机，整个人赖在沙发上看电视。

    你现在没事情做，可以吃吃石榴，尝一下到底甜不甜。老公的眼睛像他的声音一样会转弯会穿墙，从书房里转到客厅。

    知道了。小微本想吃过饭再吃，她不喜欢在饭前吃东西。女儿不管这个，玩的时候顾不上吃，等到要吃饭了才想起有许多东西要吃。小微叫她不要在饭前吃东西，女儿说知道了。嘴巴答应得很爽快，还是照吃不误。

    小微起身，从塑料袋里挑了一个绿得转黄的，看上去比较成熟。走到厨房里，拿过菜刀，将石榴切成两半，一丝丝粉红色的汁水流在砧板上。晶莹的粉红色果粒，感觉跟一粒粒粉红色的宝石似的。小微很喜欢这种粉色，每天拎了个粉色的包上班，有时会哼上一首叫《粉红色的回忆》的老歌。

    小微拿了个玻璃碗，将半个石榴搁在里面，拿着另一半走回客厅。坐在沙发上，先挖了一粒尝尝，感觉有点甜。还好。小微一点酸都吃不了。

    小微一边挖着石榴果粒，一边看着电视。电视上正播放着《茶馆》，是重播，大部分内容小微都看过。

    嘀……嘀……饭熟了。电压力锅大声地叫着。小微听见了，看了看旁边的电话机。电话机上有时间显示，十七点二十分。

    烧菜，烧菜。过了一会儿，小微的老公从书房里走出来，伸了个懒腰，向厨房走去。他的脚步看上去有点怪怪的。

    你的脚又痛了？

    嗯。

    是兔肉的缘故？

    嗯。

    小微的半个石榴还没吃完，小微的老公很快就把菜炒好了。本来也是，一盘菜，不需要太多功夫。

    饭什么时候跳了的？小微的老公问小微。

    五点二十分。再过五分钟就可以吃了。小微总是习惯将饭焖上十分钟才开吃，那样刚刚好。

    小微的老公走过来，在沙发上坐下，跟着小微看《茶馆》。女儿在家的话，他就跟着女儿看《喜羊羊和灰太狼》。谁先拿住电视摇控器，谁就掌握了主动权。

    刘麻子死了，这是小刘麻子和小唐铁嘴。这集我还真没看过。小微看得津津有味。据说都是人艺的老戏骨演的，真的很出彩。可惜小地方，连个话剧影子都看不到。

    味道怎么样？眼瞅着小微手中的石榴要吃完了，她老公随口问了一句。

    不错。吃过饭，你把剩余的拿去给你女儿吃。

    那你呢？你女儿要吃，我再去买些来送过去好了。

    你送去就是了，我一个人一下子哪吃得完？小微老公买东西老是买好多，总是在冰箱里发现好多腐烂或面临腐烂的食品和水果。小微想，我是喜欢吃，可是谁让你买这么多呀。她有时也说过这意思，她老公好象也没有改变的意思。她就不多说了，再说下去就没意思了。烂就烂呗，烂在肚子里跟烂在冰箱里有什么区别？我知道你的心意就是了。

    小微吃完半个石榴，站起身走进了厨房，洗了洗手，从冰箱里拿出昨天吃过还有剩余的红烧兔肉和鸭爪鸭翅膀，整整两大碗，放到沙发前的小茶几上。

    女儿不在家，他们两个就在电视机前吃饭，一边吃饭一边看电视一边聊天。

    女儿一回来，他们俩就正襟规坐地坐在饭桌边，这个说吃饭不能看电视，那个说吃饭不要讲话。女儿说，你们不是也在聊天吗？好好好，从现在开始，大家都不准讲。没几秒钟，不知谁先开了口，又讲成一团。

    看似他们管教着女儿，事实上，女儿更像是他们俩的老师，监督着他们俩的言行举止。他们俩尽量不让女儿抓到钻空子的漏洞和把柄。

    你女儿真是好笑。你昨天看见她接电话没？

    没看见。

    你爹打电话来，你女儿一拿起话筒，就说你真讨厌，怎么又打电话了？我早饭刚吃过，中饭还没吃，明天我会来的，再见。啪的一声，就把电话挂了。

    呵。小微的老公盯着电视机。

    你爹也是。你女儿在他家呆了五天，还嫌不够，电话一个接一个地打来。你女儿这个星期倒是蛮听话的，天天在那里摘抄生活小常识。真是奇了怪了，叫她多看看故事书不看，却喜欢这些个养生的健康小知识，跟你爹一个样。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要是将你女儿放在你妈家，呆上两个月，回来也会是一口阿门阿门的。你要么不让她呆在那里，否则说说有什么用。

    你女儿昨天还做了一张广告名片，让我去单位发发。小微听出了老公的口气有些不舒服，她也没存心思怪他爹，只是拿他说说而已。每个人都可以说老头子，她也沾染了他家的一点习气，喜欢拿他爹作话题。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是有道理的。

    什么名片？

    我去拿来给你瞧睢。小微放下饭碗，从沙发的另一端拉过自己上班用的包，拉开拉链翻找，找了一下没找到。

    算了，我讲给你听。她用手工纸折了好几个零钱包，自我感觉不错，说是要卖掉。就做了张名片，上面写了钱包如何好，价格如何优惠，写了联系电话和联系人。联系人是她自己的名字，她本来要在自己的名字前，写上钱包制作公司经理，副经理写我的名字。我说我的名字就免了，屁点大的公司，要这么多经理干吗用。好笑伐？小微讲着讲着都忍不住感到好笑。

    呵呵。花样精真多。小微的老公虽然没有像小微一样笑得很大声，于他已是很灿烂。

    说说笑笑中，小微的老公早就吃好了饭，小微的一碗饭却大半未动。男人不喝酒，吃饭总是很快。小微就不再讲话，埋头吃饭。吃鸭爪鸭翅膀很费时间，但是味道好。小微专心地啃着，这是属于她的专用菜，她老公会烧却不能吃。

    等小微吃好饭，天开始黑了下来。每回都是这样，女儿不在家，吃一顿饭的时间要比女儿在家时还要长。要是换成女儿这个样，小微就会老是催女儿，你快点吃呀，我等着洗你的碗要等到什么时候呀。

    哎呀，碗都不想洗。小微将身子往后一靠，靠在沙发背上，吃得饱饱的，动都不想动一下。

    那就不洗，过会再洗。小微的老公笑嘻嘻地跟了一句。那个石榴真的给你女儿送去？

    你要是累，就不要送了。反正她吃的东西多的是。

    算了，还是送一趟，我顺便去买点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