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黑夜的歌唱
千江月
黑蛋捡了七八十来年垃圾,在臭气熏天的垃圾堆里捡到过金灿灿的金戒指,也捡到过成刀的人民币,就是没想到会捡到一座房子。
房子自然不会象金戒指和人民币一样,夹在旧衣服和废弃盒子里被不长眼睛的主人家扔掉。房子是最金贵的大件,想方设法去抢一间回来都来不及,哪个傻瓜会傻到说扔就扔呀。就算是自己喜新厌旧不想要了,也得找个好价钱才肯出手。
然而,在黑蛋的日常工作场所里,真的遇上了一座被遗弃的二层楼小洋房。
黑蛋常年累月在小区垃圾箱里翻捡垃圾,顺便把小区里的家长里短也翻了个遍。比如说这座房子的前世今生。据说这房子的地基是以前埋死人的坟堆,阴气很重。造好没几年,房主已经换了好几任。第一户主人家住进新房子没多久,坐了十几年局长位置的老公却坐进了监牢里;第二任房主住进来,结果刚刚考上大学的宝贝儿子在暑假里淹死在河里了;住到最后一任房主,家里事情倒没出,却说是半夜里经常听到鬼叫声。你说,哪个正常人的神经能经得起这样折腾?房子最值钱,也比不上命值钱呀。
于是,在房价象野草一样疯长的春天里,这座小洋房却成了无人问津的鬼屋。
别人不敢要,黑蛋却除外。你想想他是干何等营生,黑蛋的职业就是专门捡别人不要的东西,捡别人眼里已经不值钱的东西,再将它换成一个个小钱。他的无本生意虽然赚头不大,积少成多也是蛮可观的。等他知道这房子没人要时,就拿出他积蓄了多年的五万块钱,毫不费功夫地把它接手了过来。
房子是现成的,黑蛋立马拖儿带女就住了进去。现在黑蛋的唯一期待就是天快点黑下来。有些事情只适合于在黑夜里做,有些东西也只会在黑夜里才能出现。
天色很快就黑下来,迫不及待地给这个世界罩上了一张硕大无边的遮羞布,连星星都觉得眨呀眨眼睛很难为情,躲进了云层里。黑蛋迫不及待地和老婆一起做了爱做的事,这事儿做得是从未有过的畅快淋漓。黑蛋的老婆第一次发出了畅快的声音。对黑蛋的老婆来说,以前租住在郊区的农家里,既要顾虑到房东的耳朵,又要留意睡在同个房间里的孩子,做起事来更多的是承受,根本就顾不上享受。
“咻咻,咻咻咻,咻咻……”。黑蛋老婆哼哼啊啊的声音刚刚低了下去,一种既象是鸟叫声又象是虫叫的声音飘了过来。难道这屋子里真的有鬼?哈哈。难道我这个大活人会被看不见的鬼吓死?真是笑话!黑蛋精神实足地从床上弹起来,披了件衣服就去搜寻那个声音发出的方位。
从自己的房间里出来,先到了儿子的房间,儿子睡得死死的,连脚伸出被子外都不知晓。房间里除了一张简易的床,暂时还没有多余的家具,黑蛋找不到可躲藏东西的角落。他马上就将儿子房间的嫌疑排除了。女儿的房间也应该不可能,除了躺在床上的人的性别,两个房间就没什么大的区别。黑蛋还是推门进去看了看,女儿的睡相就文气些,脸上有一丝淡淡的笑意,好象在梦里听到了蟋蟀的歌唱声。
咻咻咻,咻咻咻。检查完了三个房间,黑蛋就从二楼下来,那声音也跟着他来到了一楼。客厅里空空荡荡的,咻咻咻的声音听起来更清晰了些。黑蛋的身子不由自主地感觉到一阵寒意。春天这个季节,白日里热起来热得让人穿不住夹衣,夜晚的气温还是寒意袭人。
黑蛋竖直耳朵贴着客厅的墙壁听,声音却突然间没了。黑蛋静静地在黑暗里站了一会儿,期待着那声音再次响起。只要它一响起,他就要象抓住一条蛇的七寸一样把那个声音抓出来,然后狠狠地掐住它,把它掐死为止。
那个声音却跟黑蛋捉迷藏,知道黑蛋等着他,它就死活也不肯再出来。黑蛋的第一轮搜索就这样以失败告终。
于是,从住进新房子的第一天开始,黑蛋开始了白天翻捡垃圾,夜晚搜寻怪叫声的新生活。
黑蛋的精力是旺盛的,对他来说,这样的生活并不算是折腾,以前在老家那种有力气没处使,使了力气也挣不到钱的生活才是穷折腾,他在这种新生活里反而找到了从未有过的乐趣。黑蛋的耐力也是绰绰有余的,他的职业习惯已经养成了他掘地三尺也要找到宝的一根筋精神。黑蛋的胆子也足够得大,他从来不怕苦不怕累,更不怕那虚无的鬼怪,他觉得只有吃不饱才是最可怕的。一个人如果占全了这三项特性,应该没有干不成的事。
咻咻咻……咻咻咻。在暮春的一个夜晚,黑蛋盯着一楼厕所间里的抽水马桶,两眼放光。这个抽水马桶,他已经连着盯了好几个晚上。现在他基本上可以断定,声音就是从这个洞口里发出来的。
第二天一大早,黑蛋就叫了个会做泥水工的老乡,先把那个抽水马桶挖开,再把管道也挖开,一层层地挖下去,一直挖到化粪池露出来。
在金灿灿的粪池里,映入他们眼帘的是一群活蹦乱跳的黑鱼,就象一群黑色的精灵,在春天里放声歌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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