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心中千千结

《九江日报》1998年4月26日 周末世界 头版头条 封面人物

赵青/文 钟鸣/摄

   21世纪将是一个心理学的世纪。心理医生吴剑相劝，有什么障碍，看心理医生去，我们将责无旁贷为你—打开心中千千结

   认识你，很高兴。

   兴许是由于我们职业上的相近，作为记者我更着眼于心灵的描述，而你注重的却是一个人心灵创伤的抚摸和修补。

   “看心理医生去”，这在国外尤其是经济发达文明程度较高的欧美，似乎是非常正常的事情。在那里，心理医生很跑火，做一个合格的心理医生，必须是医学和哲学的双重博士，看一个小时的心理医生得花上120美元才行。你说，在我国，心理医学仍是一个很年轻刚起步的事业，尽管全国患不同心理障碍的人不下二、三千万人，但不少患者从来不敢面对面说“看心理医生去”，而往往都是以“旅游”，“出差”为由投身到心理医生的治疗之中。

   那天，孙小鹏副院长和周晓文书记把你热情的介绍给我时，我一眼就看出了，你是一个非常地道的心理医学专家。看上去，你的名字叫吴剑，有点武夫味，但你那张慈眉善目从容带笑的脸很快消解了这一点，你从南通医学院毕业后，又多次到北京、天津、长沙等心理卫生专门机构接受培训和研讨，正是这些整个儿改变了你的人生道路，从此你把生命的主要精力都放在了心理医学上。

   见到我，你只是笑笑就谈开了。你说，心理卫生是现代文明的产物，世界卫生组织认为健康不仅是身体上没有病，也包括心理健康和社会适应良好。随着医学模式由生物医学模式变为生物-心理-社会医学模式，人们对心理社会因素对健康的影响有了进一步的认识。现代社会占死亡的前三位的疾病-心脏病、肿瘤、脑血管疾病，都与心理因素有关。当前中国人民的生活由温饱过度到小康水平，必然把心理健康提到更高位置，人们不仅要活着，还要活得更健康更幸福。

   你推了推眼镜，沉思半响，现代人活得实在太累！成天奔波忙进忙出，不知累什么，是为钱累，为名累，为利累，为女人累，都不是。几个每个人生活在现代社会的人都感到，心理很累。据统计，心理障碍的发病率已达22.3%，仅上海市就有80万患者需要治疗。在社会素质高，经济发达的地区和人群更多见，高校，企业自杀者频频发生，他们的心灵正滴着血，传统精神病院不肯上，综合性医院也不愿去，求医无门，医治无方，使得他们呼唤中国的心理卫生工作者，应为他们做些什么。我们庐山心理卫生专科医院正是在这种呼唤声中应运而生，成为当时全国最早的一家心理卫生专科医院。

   你领着我在院子里兜了一圈，却丝毫没有一般医院所透出的那种惶恐和特有气味。你说，这就对了，我们的目的就是要让病人跳出“病人角色”，整个院子紧挨着香火旺盛的铁佛寺更添了几份神秘和安静。也只有在这里，患者才可以真正静下来，摆脱喧嚣而令人目炫的大千世界，静影沉壁地照见自己，心平气和找出自己心理痼疾的根子所在。沿着楼道逐级而上，病区的门楣上分别悬有浅绿色调的“健心”，“静心”，“雅心”，“颐心”的匾额。“顺其自然，事实唯真，为所当为”似乎涵盖了心理卫生的全部要义，极为显赫的呈现在患者眼前，在健心楼内，身穿粉色护士服的护士们在温情地为患者服务，而患者遵照护士的指导，完全放松地仰卧病床全心进入一种意念之中。“我的呼吸越来越深，一股让人温暖的气流正溶入我的腹部，经过我的胃，再转入我的心脏……我的心温暖放松，我全身非常宁静……我的心是安静的心，我的心是舒服的心……”，随着生物反馈仪内缓慢传出的指导话语，患者正静静地将这种意念传递给自己的全身。30分钟的生物反馈疗法后，他们变得出奇的轻松，然后有的进入音乐治疗室，接受心理催眠；有的来到舞蹈治疗室，和着录音机的节奏，手之舞之足之蹈之。在森田疗法中心，医师正在帮助患者领悟森田疗法术语，促使患者进入“绝对卧床期”，除此，还有阅览治疗室、绘画治疗室、电脑地形测试室，所有这一切，都为患者营造了一个既科学又卫生，既有序又放开的疗休空间。

   从病区出来，你又和我聊开了。你说，中国正处在一个深刻的历史、经济、文化巨变的时代。东方文化与西方观念，传统道德与现代价值但在剧烈地碰撞。不少人都处在一种焦虑的心理痛楚之中。整整一代人被夹在……两个时代之间，两种生活方式之间，一方面要告别过去，一方面又要适应一种又一种新冒出的生存模式，稍一失控，焦虑就出现了！你说，心理患者大多是一些很敏感和精神能量很大的人，如同不断加温的锅炉，如果能量向外有序输出则健健康康，如向内呈现无序运动，压力渐高就有罹患神经症的危险，从抽样调查看，年龄在10-30岁的年轻人患有强迫症、恐怖症、焦虑症、抑郁症等不同心理障碍的人占85%，这种现象不可低估。

   你说，作为一个心理医生，最难的是既要和患者交朋友，敢于让患者移情自己；又要站在心理医生的角度，有意识击破患者固有的思维定势，进行反移情，这两种东西经常象拉锯一样来回折磨自己。特别是遇上一些情感障碍很重的女患者，你不但要为她当医生，当老师，当兄长，而且还要替她充当“丈夫、情人”的双重角色，治疗结束后仍然要回到心理医生的位置上来。灵活的转换，分寸的把握，让你时时尴尬时时为难。但为了治疗，你还得需要献爱不献身，这是十分重要又十分危险的事情。毕竟心理医生也是人，而不是神啊。你说，人家患者有苦楚，好向谁诉说呢？所以你极力主张在心理医院应设立一个“委屈奖”不无道理。

   有人说，21世纪将是心理学的世纪。心理学作为一门科学既古老又年轻，既平凡又神秘。它涵盖极广，涉猎多门科学，这对从事心理学研究的人是一个极大的挑战。你从1992年专攻心理专科研究以来，就很少有过自己的“八小时”，时时刻刻你都得和患者在一起。有时累了，下几盘围棋，也是为了求得另一种意义上的解脱和放松。而帮助患者走出心的监狱，学会自然化生存始终是你孜孜不倦一以贯之的追求。这些年，除了西藏，你们几乎接纳了全国各省市的心理患者，光电话和咨询的信件就够你忙。你说，任何一点心理活动都会从手指缝流出来，包括服饰、头发、口吻、信号、非言语式的性语言都是内心世界的一种暗示。面对一个个心理患者，你就象面对许多奇形怪状的树苑，不下场透雨很难重新爆出新的嫩芽来。白天，你要和你的其他许多心理医生如徐凤根、江辉、卢真德、郑鹏慧等人，对患者逐个逐个进行诊断治疗，努力从患者许多不经意却是潜意识的动作中发现他们的病因和病源。晚上，你还得伏在灯下把患者写下的每一天反思自我认识自我的“心灵手记”拿来点评，如同给学生批改作业一样，白天的是，学生的作业解是的是一道道题，而你和你的同事们呢，面对的却是一个个心灵上的结。你说，有人问究竟什么叫心理医生，只有一个定义，那就是打开心中千千结！说着说着，笑得那么平静，那样让人舒心……

   《九江日报》周末世界主编 赵青  副主编 阳小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