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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飞(36)掰诗——谷禾《坐一辆拖拉机去耶路撒冷》

(2022-03-15 16:05:48)
分类: 易飞原创作品

坐一辆拖拉机去耶路撒冷(原文)

作者

 

我记得多年前的一个夏日

练沟河两岸的麦子已经收尽

一垛垛麦秸,在暮光里

如蘑菇生长,又如初堆的新坟

我去村子里看望老去的父母

在一段土坡路上,相遇了陷入泥泞的拖拉机

拖拉机上坐满了出远门的农民

他们长着比我憨实的笑脸,黧黑的面皮

我帮他们一起用力

把吐着黑烟的拖拉机推出泥泞

他们问我从哪里来,热情地邀我

与他们一起去耶路撒冷

他们说那儿是耶稣的家乡

他复活后一直与上帝生活在那里

那里才是人间天堂

坐着这拖拉机,天黑前就可以到达

他们扶老携幼坐上去

唱着上帝的赞美诗

在我的注视下,一会儿就消失在了晚霞里

 

谷禾,1967年出生于河南农村。20世纪90年代初开始写作并发表作品,著有诗集《飘雪的阳光》《大海不这么想》《鲜花宁静》《坐一辆拖拉机去耶路撒冷》《北运河书》《世界的每一额早晨》,散文家《黑棉花,白棉花》,小说集《爱到尽头》等多种,现供职于某大型期刊。

 

先说题目。《坐一辆拖拉机去耶路撒冷》,只看诗题,可以肯定不是一首日常主义的写作,因为显然违背了日常和常识。耶路撒冷在哪?耶路撒冷是以色列和巴勒斯坦共有的首都(双方都有争议)和政治、经济、文化和交通中心,是耶路撒冷区的首府、原巴勒斯坦最大城市。有多远?怎么去?坐一辆拖拉机去——这首诗的场景一定是上个世纪末的,现在在乡下基本上看不到拖拉机了。以我几十年的乡村生活记忆,它应该是一辆手扶拖拉机——用手摇打着电机的那种,那速度和骑自行车也差不了多少,可想而知——坐一辆拖拉机去耶路撒冷,要翻多少山过多少河,猴年马月也到不了。也就是说,这是不可能事情——显然,这首诗已经脱离正规的轨道了!题目就引起了我们的窥视欲。还可以基本肯定,这首诗追求的一定是整体性的象征或隐喻效果,我理解为结构主义写作,正如刘川先生所说,在结构主义写作中,隐喻是最高明的一种手法,用结构写诗比用语言写诗更加有效我以为谷禾先生的这首诗,呈现了这样的效果。

这首诗没有分节,为了解读的方便,我试着分下。

 

我记得多年前的一个夏日

练沟河两岸的麦子已经收尽

一垛垛麦秸,在暮光里

如蘑菇生长,又如初堆的新坟

我去村子里看望老去的父母

 

    起句非常自然,老练。是一个多年前的一个场景的描述。对此,韩东认为,要“用描述性语言,而不是论述式语言”,很显然,这是生动的描述性语言。“练沟河两岸的麦子已经收尽/一垛垛麦秸,在暮光里/如蘑菇生长,又如初堆的新坟”,描述性语言的好处是再现了生活的场景,一方面使文本更有生活气息和可信度,另一方面增加了真实性。练沟河在河南郸城县张完乡,如果没有记错,诗人谷禾是河南人,诗中所写可能是他故乡的一条河,我查看了练沟河的照片,此河还不小,两岸绿树如带,风景优美。

   这一段看似漫不经心,其实是有意味的,其意味随着诗的推进,不断显现某种神秘的光斑——此诗所以才显得宽厚,显现出大容量。我以为“多年”“夏日”“麦子”“麦秸”“暮光”“蘑菇”“新坟”等都不是随便写上去的,在这些意象和词语之后,我去“看望父母”,就有了某种劳动和历程之后的感恩和神性。但表达中,却有某种对立背反,麦子收尽,一垛垛麦秸,在暮光里如蘑菇生长,充满了丰收的颗粒感和劳动带来的收获感,后面却跟一句:又如初堆的新坟——突然改变了方向,说明诗人看到了更多现实生活的场景甚至无奈——过于单纯过于美好的场景只是生活之一种,更宽广的生活需要我们看到更多,更远。

 

我去村子里看望老去的父母

在一段土坡路上,相遇了陷入泥泞的拖拉机

拖拉机上坐满了出远门的农民

他们长着比我憨实的笑脸,黧黑的面皮

我帮他们一起用力

把吐着黑烟的拖拉机推出泥泞

 

这一节很好理解,也可以解释上一节为何改变了方向,此处诗人着笔,进入了看似轻松实则苦难的描写。此时,本诗的重要器物“拖拉机”出场了,当然是非常自然的场景,也像是偶遇。“土坡路”“陷入“”泥泞”“坐满”“出远门的农民”“憨实”“黧黑”“吐着黑烟”“泥泞”等等,读者显而易见,这是一幅当时的河南农村的现实生活图,勾勒的是活生生的河南农村形象。可以说,在当时的河南农村,是一个欠发达地区,是中国落后和苦难乡村的一个缩影——放到更大的层面,是现实世界的一个缩影,是人世的一个缩影。一辆马力很小的拖拉机,装满了人,拖着这些农民出远门,承载了这些农民的梦想,这不堪重负的场面,一定让我们感到了某种窒息感和恐怖感——“吐着黑烟”拖拉机怕是承载不了,要车倒人翻陷入“泥泞”——一定不只是现场的“泥泞”,怕也是人生的深渊!但是他们敢于冒险,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吐着黑烟”拖拉机上。这一辆拖拉机早也不是不平常的拖拉机,它的使命高大,任务艰巨。拖拉机也成为一个大隐喻,负有伟大的重托。

 

他们问我从哪里来,热情地邀我

与他们一起去耶路撒冷

他们说那儿是耶稣的家乡

他复活后一直与上帝生活在那里

那里才是人间天堂

坐着这拖拉机,天黑前就可以到达

 

这首诗让我佩服是这一节,居然一点转换的痕迹都没有,前面的铺陈全是老谋深算,别有用心,这辆拖拉机要开到耶路撒冷去——简直是不可思议!怎么就产生了这样离奇古怪的想法——你不得不承认,谷禾先生是一位优秀的诗人,因为他具备了优秀诗人书写能力之必需——天才的想象力。一辆河南农村的拖拉机,装满了当地的农民,吃力地在土坡上爬行,就这样已到不堪重负,却要将车开出万里之外,开出国门,开出亚洲,开到东欧去——我的天!疯了吗?

没疯!这样子开才要命,才是诗——一辆拖拉机按照常规行驶在河南农村,完成它的宿命,没有意义,也构不成一首杰出的诗的要件,只有让它偏离轨道飞起来,脱离我们的视线,它才可能成为一个异物,呈现不可思议的异相,从而为一首不平凡的诗造成可能——因为它早已不是一辆普通的拖拉机了。

对于成熟的诗歌读者,会很快在片刻的不解、惊愕之后,发出感叹——好家伙!这个跨度够大,一辆手扶拖拉机实行了地域和空间的穿越,穿越要去的地方是圣城耶路撒冷——这就相当有想法了!

耶路撒冷是犹太教、基督宗教(包括天主教、新教、东正教)、伊斯兰教(包括逊尼派、什叶派)的圣地。其位于近东黎凡特地区,是一座历史悠久的城市,在地理上位于犹大山地,介于地中海与死海之间,被誉为三大一神宗教的圣城(犹太教、基督教和伊斯兰教)。他们说那儿是耶稣的家乡”,不是诗人的武断,是引述“他们”的话,作者没有加以肯定。耶路撒冷为圣城,耶稣创立了基督教。耶稣的故乡和出生地,都不在耶路撒冷,耶稣的老家是犹大的伯利恒,但这并不重要,准确性在此不是最重要的,它已成为精神所托。重要的是:“他复活后一直与上帝生活在那里/那里才是人间天堂。”

这一节为上一节作了解释,为什么这些农民要满满当当坐在拖拉机上,要来到耶路撒冷,因为那里是耶稣的故乡,万能的上帝生活在哪里,那里是他们向往的人间天堂,愿我主耶稣保佑!至于这些农民承受了怎么样的生活苦难,读者可以补充。

也许结合基督教的教义来理解更全面一些。看其教义:上帝——父、圣子、圣神三位一体;创造——基督教认为上帝创造了宇宙(时间和空间)万物;罪——亚当与夏娃在伊甸园中偷吃禁果,致使罪恶与魔鬼纒身,走上灭亡之路;救赎——人生的希望在于信奉耶稣基督为主,相信者一切的罪皆得赦免:灵魂与永生——生前信仰基督者,得靠基督进入永生;众生平等——在上帝的面前,没有谁的地位高于谁。结合这些教义,本诗的理解更加丰富,这一群人去的目的,那就仁者见仁了,但可以肯定的是,一定是想改变现状,免除现实的苦痛,得到救赎,愿万能的上帝与耶稣同在,解我们于水火之中。

 

坐着这拖拉机,天黑前就可以到达

他们扶老携幼坐上去

唱着上帝的赞美诗

在我的注视下,一会儿就消失在了晚霞里

 

最后一段有点黑色幽默的味道,看到天黑前就可以到达”,我禁不住笑了——这是在说梦话吧?这里只能虚读,诗人的愿望是善良的,希望这帮受苦受难的农民,如愿到达理想之境,受到真主的呵护,开启幸福的人生。“天黑”是有意味的,有所指的,是结束某种状态的暗示,是告别一切,获得新生。他们多么开心啊,带着虔诚的膜拜,坚定的信仰,义无反顾地去了,“唱着上帝的赞美诗”,还有一种豁达乐观的精神在里面。最后一句,诗人充满怜惜,虽然对结果了然于心,却还是愿意在晚霞里目送他们离去,这里有祈求,有祝福,有怜悯,有情怀。

    然而,我们和诗人把他们和拖拉机送走之后,一定感觉到某种说不出的悲怆,上帝、真主耶稣与他们相差万里,就凭一辆破旧的手扶拖拉机,他们是永远也到达不了目的地的——也就是说,他们所谓的希望、救赎与命运的改变,都是不可能的,只是一场笑话,一场闹剧。笑过之后,是深重的悲苦。但作为一个有责任感的诗人,在作品中依然有寄托,只是没有明说,既然遥远的耶稣和真主,救不了我们,一切是水中月镜中花,那我们只有回到现实,重塑信念,以此获得改变和重生。一辆拖拉机永远去了耶路撒冷——认清了这个现实,就会获得精神与信仰的自审与重构,作品的思想骨骼与力量与由此夯实,并形成重击。

谷禾说:

20多年前我还在淮河平原深处一个小镇上教书谋生,赶周末空闲回去村里帮父母分担一些农活,在某个夏日的黄昏,经历了我在《坐一辆拖拉机去耶路撒冷》所书写的情景。路是土坡路,因为连续暴雨,因为车轮反复辗轧变得坑坑洼洼。听从他们的招呼,我和从车上跳下来的乘客们一起用力把陷入泥坑的四轮拖拉机(并非易飞兄说的手扶拖拉机)推了出来。领头的驾驶员请我抽烟以表达谢意。我摆手说自己不会,并好奇地问他这么晚了还载着一车老少去镇上有什么急事。他告诉我他们前几天刚信了主,要去相邻的另一个镇子上做礼拜,晚上就住那儿。我说没听说那儿有教堂呀。他回答是在介绍人家中礼拜。我问他为什么信主,他笑了笑,所信主好呢,死了能进天堂,下辈子都不再受苦,你也和我们一起信吧。我还想往下问,但重新上车的乘客们纷纷催促他赶紧开车。他赶忙转身上了车,开着他的四轮拖拉机,摇摇晃晃地继续赶路。我站在那儿,看着他们终于拐上了不远的乡村公路,才骑上自行车,向村子里走去。一回到家,母亲就告诉我村里人差不多都信主了。看到我怀疑的目光,母亲接着说,他们也找了她,但她不会信的。母亲给我的理由是对方说信主后就不可以再骂街了——这是母亲不能接受的——每天那么多的烦心事,如果不能骂出来她心里会长草的。我“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更没有想到这件事会在我心里扎下根,并在多年后生长为一首诗。

4年前的一个早晨,我乘地铁六号线去上班,在地铁站,我看到众多和我一样匆忙的人们,他们又和我一起冲进车厢,或坐或站,或闭眼养神,或目视掌上的一块魔屏,醉心于其中。我的眼前突然浮现出了那个夏日黄昏那群赶去邻镇礼拜的农民,恍惚间他们的脸和车厢里的人脸混在了一起,只是不知道20多年过去了,他们有没有找到,并到达属于自己的圣城。我掏出属于自己的那块魔屏,飞快地写下了这首《坐一辆拖拉机去耶路撒冷》。

到这里,读友们大体已经知道这首诗那些是写实,那些属于虚构。一群土生土上的中原农民之所以选择信主,肯定有深层的原因,但作为写作者,我没有必要说出,而只须记录下来彼时的场景,并让他们乘坐的拖拉机从去邻镇的路上强行改道,一直行进在也许永不能到达的,去耶路撒冷的路上。而这,已经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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