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声音
文/图  天华

接阳儿的电话说在姥家看姥姥呢，姥姥的腿已经不太膀肿了。让阳儿把电话给姥姥，听到母亲大声的、清脆地叫着我的名字，我酸着鼻子乐呵呵地逗老妈：外孙子来看你乐了吧？听这说话的声音都不一样了。然后我大声地重复着询问母亲每次都说的那些话：最近吃得好吧，没感冒吧，屋子暖和吧？母亲依然是含混不是太清地重复着我的问话：吃得好，没感冒，屋子暖和。最后还忘不了说一句：小丽做饭可好吃了。

放下电话，不由得地思绪连篇。长年不在母亲的身边，只能依靠电话交流来关心母亲。每次电话是用声音来判断母亲的身体状况的。她说话的声音有劲声大，说明身体无恙；她的声音无力弱小，就是身体不舒服或者犯毛病了。所以每次与母亲通话之前我都有点忐忑，很怕电话线那边传来的是她弱小的声音，或者无人接听。甚至有点电话恐惧症了，只要哥姐妹妹来电话我都莫名的紧张，生怕听到的是母亲有病的消息，因为最近这十几年来伴着母亲就是这样过来的。

小时候，母亲是少言寡语的，她的声音总是很低的。父亲是老大，身下有三个弟弟，十几岁就没了父亲的他在家里是长兄长父，母亲虽然是家中唯一的宝贝女儿，但十七岁就成了长嫂的她不但要照顾婆婆，而且还要承担对小叔子们生活的责任。父亲天性喜好看书写字，种树养花什么的，加上小有职务工作上的忙碌，家务几乎不做，除了家里的大事，印象好像家中所有的活计都是母亲一个人来做。比如家里养的猪那是全家一年的油水，喂猪的活是奶奶的，好像买饲料、弄土豆、糊猪食这样的活都是母亲来干。母亲不会骑自行车，好像不会骑车的人掌握车把的方向也不自如，记得我在后面帮助她把着酒糟袋，摇来晃去的吓得我够呛，当然很多时候是家中的大力士哥哥帮妈干这些活的。

小的时候我很怕母亲，因为她总沉着脸，加上话非常少，所以有事我们喜欢找奶奶，让奶奶给传话。奶奶没了我们姐妹都很失落，但没有办法有什么事都是壮着胆子和母亲说。母亲那时虽然话不多，可只要我们的要求合理她都是想办法满足的，但从来都不会表现得很亲近。记得那时我喜欢生病，说不舒服了妈就会请假带我去医院，偶尔还给买点饼干、水果什么的，有一次我打针过敏浑身虚弱，妈妈背着我回的家，到现在我还记得伏在母亲背上那份亲近幸福的感觉。还有一次我去母亲单位找她有点事，走时我在走廊里听母亲的同事夸我，然后听母亲说：“我二姑娘可聪明了，学习好，从来不用我操心。”这是我第一次听到母亲夸我，曾经以为母亲一点都不喜欢我呢，这句话让我记了一辈子。后来明白了，天下哪个母亲不爱自己的孩子啊，哪怕他再丑再笨再不懂事，孩子都是娘的心上肉啊。

感觉母亲的笑容多了话也多了起来是在我们姐妹成家有了孩子之后。可能是见了隔辈人亲的缘故吧，那时的母亲就是我们生活中的救星。孩子有病了回娘家啊，母亲准有办法，妈家的邻居阿姨是个儿科大夫，可以把孩子放心地交给母亲。侄女很小的时候哥嫂去外地学习，侄女生病闹个不停的时候，母亲和父亲轮流抱着高声地哄着逗着甚至还唱着。记忆中母亲最动听的声音就是那个时候。

后来，父亲突然走了，虽然少有了父母时常拌嘴的声音，但我常常看到母亲深夜时还坐在电视前默默吸烟。几年后的一个冬天，母亲病了，患的是脑血栓，小脑萎缩的她开始口语不清，而且不愿讲话，多数时候只是摇头和点头。从那个时候开始，调动母亲说话便成了我们的任务，因为她喜欢说话、有劲说话时就是表明她的病见好。为了锻炼她开口，真是费尽了心思。有意地问她一些事，让她玩麻将，虽然她已经无法恢复到和你自然聊天、知道主动关心你的冷暖的程度，但只要我们姐妹听到她说话有力，心就放下了一半。而母亲的声音开始变得娇滴，已经完全从母亲的角色转变成了一个老小孩儿，接受她的这个转变过程真是让人难过和叹息。

前年夏天母亲做股骨头手术，术后的她由于药物作用一反这些年病态的安静，突然话流成河，那一刻我们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担忧。那个夜晚我陪着她聊了很多，没有想到多年不太聊天的她心里很明白，竹筒到豆般地和我说了那么多，而且还真有点妙语生花的感觉。药劲过后，母亲又恢复到从前，依然是聊聊几句，依然是不太流畅，依然是带着娇弱的语调。

母亲八十一了，患了十几年的血栓、又经受一次骨股头大手术，她老人家如今还能基本的自理，这对于我们兄妹来说是相当的满足了。而我呢，惦记、想念的时候可以拨下电话，就可以听到母亲的声音，多么希望永远都能听到母亲那清脆而有力的声音：天华，放心吧，我好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