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故地﹣香港 (1986﹣1997)【七】
一九八七年秋,我弟弟離家八年後帶著我從未謀面的弟媳和姪女從美國回上海,約我去北京會面。弟弟偉杰比我小九歲,在他四歲時我們的父親就過世了,我離開上海去北京念書時他才七歲,在家裡都是女人的環境下他和我感情最好,每逢我假期回家,他對我這個長兄十分依戀,從小他就是個聽話的乖孩子,和我不一樣,練琴念書比我用功多了去了,上學以後,功課一直名列前茅,要求進步,衣著樸素。就這樣的努力改造,高中畢業後還是因為家庭出身的問題沒有考上大學被分到杭州發動機廠,他雖心有不甘但還是踏踏實實地去當他的工人了,沒想到命運還是放不過他,文革時忽然被周圍的人發現這麼個勤勤懇懇,老老實實,兢兢業業的人竟然是資本家出身,被人一通猛批猛斗後徹底灰了心,想調回上海照顧老娘又調不成,七九年改革開放後一有機會就上美國圓他的大學夢去了,這一走就是八年,現在結了婚有了閨女當了工程師回來,但最疼他的母親已於六年前去世了。我和妻子從緊張的工作中擠了十天回北京,兄弟見面當然悲喜交集有說不完的話。
這是我去香港後第一次回北京,我惦念著我的學校和學生,在出去這一年中,我無時無刻都在想著能將我見到學到的東西帶回來為咱們國家的電影教育事業添磚添瓦。這次就帶了一些設備回北京電影學院無償地給學生搞了個現身說法講座。八七年
MIDI
在大陸還是個很希罕的玩意兒,知道的人不多,就是知道,也是在在書上看到的,這和親眼見到實際操作的分別還是很不同的,我這個人從來不保守,傾我所知,從理論到實踐連講帶做,師生們都十分感興趣,在座聽講的學生中後來不少還成了這方面的專家,一直發展到現在學院還有專門的
MIDI 工作室提供給師生使用。
我離開北京時沒有退職只是算留職停薪,那套兩居室的宿舍也沒退,因為我的原意就是打算出去轉一圈,十年八載後葉落歸根再回來,平時有空回來傳授點知識,當是電影學院在境外開設的一個窗口,這對當時學院的狀況來說怎麼都是個雙贏的局面,不想學院某些人不是這麼想的。
我回到香港後不到一個月就收到學院的通知,給了我一個突然襲擊,限我在兩星期內將那套宿舍交出來,根本沒有商量的余地,原來就是我的那個講座給他們提了個醒!
回到香港後雜事纏身,我人又不在北京,就是搬家也要找地方安置還得托人,這點時間那兒夠用,急得我滿嘴長泡。到了限定的那天,學院某些人破門而入,將家裡所有的東西(包括作品資料和一臺三角鋼琴)都搬空堆在露天的樓下!我經歷了文革後再一次的掃地出門!同事們紛紛不平,幾經交涉才找了一個破倉庫把東西堆了進去,還限時要我處理,我那叫個寒心啊!對身外之物我從不過份的在意,但那些手稿資料和教案是我一生的勞動心血,未經整理幾次搬弄,失落在所難免是我最心疼的事。從
60 年畢業到離開北京,26 年中那點從未漲過的微簿工資僅夠糊口,熬到 84
年分我那套兩居室的宿舍沒住幾年到今天又是這個狀況,如果說是因為退職收房,又從來沒見到一紙文件和一分退職金,最重要的是這種做法缺乏對人應該有的起碼尊重,到如今,這幾十年在國內的辛勞除了滄桑的人生經歷和一身傷痛外真正是一無所有了。
沒功夫再去想那些扯皮的事了,事實上繁重的工作也不允許我再在這些事上去耽誤時間,調整了心情投入工作中,幹點實事比什麼都強。我已再沒有退路,將消極因素轉為積極因素,讓這件事變為激勵我奮發圖強的動力,明白只有靠自己的勤奮從頭來起才能闖出一片新天地。
加载中,请稍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