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在书上看过很多莫名其妙的词,问大人问老师查字典也都不得其解,一直不知道来源。长大以后学了几句外语,才慢慢了解到,原来都是方言里外来语的音译。
由于广东(包括香港)、上海和东北(特别是哈尔滨)开埠最早,这些音译的外来语词汇中,音译成广东话、上海话和东北话的最多,已经融入这些地区的方言中。
广东话的外来语音译词汇似乎在现代中国最活跃最流行,如巴士、的士、克力架、嘉年华、杯葛,等等,由于现在全国通用而且都知道含意,这里不多谈。而上海、哈尔滨等地有很多外来语的音译词,使用范围比较窄,成了仅仅在当地人群中“流通”的词语。
在上海话里,这类外来语音译词在上世纪30-50年代最为盛行,由于在此期间上海的文化艺术空前繁荣,所以这些外来语音译词汇随着海派电影和小说等流传全国,一度影响很大。但是,上世纪50年代后很多这类外来语音译词已经不再流行或仅在上海老百姓中使用。

拿摩温的形象
比如,儿时看过一本描写上海女工悲惨生活的小说《包身工》,其中有“拿摩温”这个词,当时这个词给我的印象就是像瘟神一样阴毒凶恶的工头,但不知道为什么这样叫。后来才知道,原来竟是
No. One(Number one,老大,头儿)的音译。可惜看到这“原词”却全然没了小时候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最令我吃惊的是,上海人骂人时常说的“瘪三”据说竟然也是英语的音译,来自Beg
Sir,即“乞丐先生”,用来形容叫花子,后来引申为最常用的骂人话(上海朋友说应读作“瘪腮”)。上海人常说的“轧朋友”的“轧”,据说竟是英语最常用的单词get的音译!
又比如,我小时候爱好科技制作,经常翻阅上海少年儿童出版社出版的《少年电工》,见到很多稀奇古怪的专业名词,如“方棚”,“司代脱”,书里介绍是日光灯的镇流器和起辉器的别名,但不知道为什么这样叫。后来才知道,原来就是transformer(本意是变压器或互感器,也可用作镇流器的俗称,被上海人简化为并不规范的“former”)和starter。据一位讲电机学的上海籍教授说,上海的老电工还习惯这样叫,只不过上海话“方棚”的发音实际上是“方棒”。
著名的上海大白兔奶糖,“白兔”其实是“白脱”即奶油(butter)的转音。至于冰淇淋、麦琪琳、太妃软糖等食品,也是由上海最早音译的外来语。
我曾经很长时间不知道为什么弹簧床垫叫席梦思,查字典也没得到解答。最近才搞清楚原来是以这种床垫的发明人Simmods命名的,据说引进中国之初音译为雪门斯,问津者不多,精明的上海商人改译为席梦思,销量立刻大增。
上海这类音译外来语方言还有(老)克拉、(勿)莱塞、(扎)台型等等。由于上海曾经是多国文化交汇的地方,有的外来语音译词现在已经搞不清来自什么语言的什么单词。
东北,特别是哈尔滨的外来语音译词,有很多目前还在流行,但使用范围一直很小,仅限于当地。这些词汇大部分来自俄语。比如,哈尔滨人现在还经常把被拘留或进监狱叫做“蹲笆篱子”,原来这“笆篱子”就是俄语的警察局полиция,与英语police发音相似。哈尔滨的道里市场,曾叫做“八杂市”,经考证是由俄语市场базар的音译加上中文的“市”构成,后来以讹传讹,有的老百姓也把它叫成“八大市”。(补记:本文原来根据资料以为“八杂”是площади,所以以为是对应英语的plaza。经Shanghoo网友指正,“八杂”的英语应该是bazar。这样说来,俄语就应该是базар。)
哈尔滨的老一辈人,曾经把缝纫机叫“马神”,小时候以为是因为缝纫机头的形状像马头而得名,中学时学了一点俄语才悟出是машины的音译,对应英语的machine。至于来自俄语的“布拉吉”(连衣裙,哈尔滨人读作:bǔ
lá ji)、“魏德罗”(上大下小的水桶,可能俄语是ведро)等,则现在也还在哈尔滨人中间使用。
除了上述地区,北京、南京、福建等地也有不少具有当地特点的外来语音译词。在林语堂早期作品中常见到“淡巴菰”一词,开始我搞不懂是什么东西,仔细看过文章才知道,其实是tobacco(烟草、卷烟,据说最早译自西班牙语tabaco)的音译,只是不知道这词最初在何地翻译。不过,香烟还曾经叫过“糖白果”,我相信一定是北方民间的再创造。
(补记:汉典网对“淡巴菰”解释是:淡巴菰:[西班牙tabaco]烟草。清王士禛 《香祖笔记》卷七:“ 吕宋国所产烟草,本名淡巴菰,又名金丝薰。”亦作“淡巴姑”、“淡巴苽”。清俞正燮
《癸巳存稿·吃烟事述》:“烟草出於吕宋,其地名曰淡巴姑。” 章炳麟
《訄书·订文》附《正名杂义》:“又加路脱称达马拉人以淡巴苽二本易羊一匹,淡巴苽十本易犊一头。”
所以,“淡巴菰”应该是清朝之前根据菲律宾人的英译转译为汉语的。2007年10月16日)
(注:本文参考了一些书报和网络资料,恕不列出)
(本文于2007年9月14日被列入新浪博客首页的“人文/历史排行”,居每日TOP50的第13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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