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11月4日星期六

午后，雨就下大了。一直没停。我担心晚上来上课的同学，全堵在路上。没想到嘉宣之外，孩子们都在上课前赶到了。景琦、美仑、子彧，都是下午的课才结束，就往这边赶的。北京的孩子，周末几乎全在赶场上课，怪可怜的。

日本偕成社有位摄影师要拍《世界的儿童》，中国大陆地区相中了我们的小兵，六点十分左右，也冒雨赶到澄碧山房雒诵堂的课堂。我们一边上课，他一边拍。

《大学》，上次课就全部讲完了。这节课，用来过堂。读书的时候，我们长幼有序。过堂，则是从年龄最小的开始。小兵课前跟我说，真的背不下来。等到过堂的时候，却很从容。一直背啊背，背完了老长的“秦誓曰”这一段，才没有接着往下背。大家都给小兵鼓掌。我说，我一直等啊等，准备等小兵背完了，宣布雒诵堂第一个儒学二级诞生了，谁知道小兵就差一小段没背。小兵说真的背不动了。志诚和景琦，两人都说背得跟小兵差不多。请求下次课过堂。于是轮到美仑，美仑用了15分钟，一口气将《大学》背了下来。大家都鼓掌。我说：恭喜美仑，你是雒诵堂第一个儒学二级。接着是子彧，子彧也一口气背了下来，比美仑更从容一些。大家又鼓掌。轮到子琳，一口气背了下来，又比前面二位流利不少。我说，今天不错哦，产生了三个雒诵堂儒学二级。孩子们雒诵堂儒学一共几集，我说九级啊，四书五经，加起来，一共九本书，读完一本，过一级。美仑问，什么时候能九级啊？我说先过四级吧。能把四书扎扎实实读下来，就不错了。你们都初中生了，很快要忙中考、高考，能用来读经书的时间不多。估计没有人能跟我把四书五经念完。念一本，算一本吧。但我希望你们能坚持把四书念完。

我们过堂的时候，日本摄影师一直在拍。可惜我不会日语，他不会中文，他倒是讲英文，我的英语会话却完全不成，没法跟他沟通。他估计不能明白传统私塾的“过堂”的意义。他倒是拍了我们的书，复印的《宋本大学章句》，但他或许也不能明白选这个版本的特殊意义。不过，也没关系。他以一个纯旁观者的身份，来看这个课堂，会有他自己的发现。

第二节课学《千家诗》。把剩下的几首七律全念完了。最后明人的两首，大家都觉得不好，还说《送天师》怎么像是孙猴子写的。杜荀鹤《时世行》，美仑说不够美。我说这篇写“万恶的旧社会”，倒是刻画淋漓。美仑说太直白了，我说人家是焦点访谈节目嘛！王中的《干戈》和陈抟的《归隐》，大家更喜欢首联和尾联，我说你们试着去掉中间两联，读读看，是什么感觉。孩子们兴奋地喊，真是不错的绝句啊。我说，你们可要记住了，不要硬着头皮写律诗，能砍成绝句的，尽量砍。林逋《梅花》、韩愈《自咏》两篇，孩子们说真好。子琳、子彧发现韩愈《自咏》，从题目到正文，都跟传世版本不一样，他们倒是都会背这篇，于是一起背了出来。我说韩愈不以近体诗见长，但这篇七律写得很好。吟罢林逋《梅花》，我问大家谁喜欢这首诗，孩子们纷纷举手，只有美仑没举手，我说怎么回事啊，这应该是唯美派才女周美仑最喜欢的诗啊。美仑才反应过来，说我喜欢死了这诗的颔联。原来她啃棒棒糖，啃得神游物外，没听到我的问题。让孩子们各自吟自己喜欢的一篇。子琳、子彧、志诚吟韩愈《自咏》；美仑、景琦、小兵，吟林逋《梅花》。

最后一节课写诗。美仑说题目一定是“秋雨”，我都跟我妈打赌了。我说美仑都这样说了，我还敢有意见啊。既然下雨，就写“秋雨”吧。

志诚、景琦、小兵，三位写诗钟，我说，分咏“秋雨、枯荷”亦可，“雨荷四唱”亦可。

六个人都在规定时间内完成了作业。

子彧向来浑成，至多只有一二字难以取舍，问一下我的意见。子琳有时候会问我一两个词语或者意象的问题。美仑写得颇快，但总是会被我揪出某个问题，然后纠结好久。小兵写的时候，坚决不给我看，说怕我笑她，我说这可真是冤枉啊，我什么时候笑过你啊。景琦和志诚，很卖力地想啊想，但总有道坎在那里，我看差不多了，就提点了他们两个一二字。于是皆大欢喜。

附录作业如下：

子琳：秋雨（下平二萧）

凝思秋声谁与觅，，山空雨响伴渔樵。静听竹滴潇潇雨，叶落秋凉到石桥。

（我问子琳是不是看了电影《剑雨》，用的“我愿化身为石桥”的典故，大家都乐。）

子彧：秋雨（上平十四寒）

雨过残荷尽，风寒秋景阑。明朝碧潭外，黄叶泛空滩。

（子琳和美仑说，子彧的诗，那叫一个浑成啊。）

美仑：秋雨（上平五微）

雨打竹林菡萏稀。无声零落湿襟衣。烟波曲岸传萧瑟，化蝶丹枫一片飞。

（美仑于字面甚是用心，只是偶尔不合逻辑。零落原作摇落，我说摇落是形容树叶落的，不能形容下雨。我说美仑最后一句化用杜诗，美仑说没有啊，我说可不是自“一片花飞减却春”来的么？）

志诚：荷雨四唱

曲岸枯荷香犹在；小园秋雨泣未停。

（美仑说志诚今天人品爆发啊，写这么漂亮。志诚说老师帮我改的。香字，原作叶。泣字，原作声。我跟志诚说，这两个字要好好炼。不能太平。于是改成香和泣。）

景琦：雨荷四唱

连天飞雨催寒夜；绕岸枯荷忆月华。

（美仑说景琦今天好牛啊，简直像是朱子彧的徒弟。有两个字，也是我帮定的。景琦说月影用什么平声字代替，我说月华。第五个动词又拿不准，我说你这可是雨天啊，跟月华啥关系啊？只能是忆啊。）

小兵：荷雨四唱

寂寂枯荷霜叶落；潇潇秋雨菊花残。

（小兵，完全是自力更生，一个人独立完成的。八龄童如此，自是了得。）

下课的时候，雨下得尤其大。我们跟小兵一起出公园。看见湖面高了许多。真个是“夜雨涨秋池”。小兵爸爸执意要送我们。子彧妈妈也在门口等我们。我们坐了子彧妈妈的车回学校，毕竟顺路些。出门的时候，发现西南门已经锁了。原来已经改冬季作息时间了。晚上九点钟闭园。天越来越冷，在澄碧山房上课，取暖和上厕所都有问题。或许真该换个地方了。如果还在公园里上课的话，晚上下课时间得提前十分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