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 识 与 良 知
(2011-10-06 13:3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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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中国文化典籍讲义 |
通 识 与 良 知
檀作文
通识教育是当代中国大学的一个热门话题,各大高校纷纷设立通识课程,硬性规定:文科生必须选修若干个自然科学通识课学分,理科生必须选修若干个人文社会科学通识课学分,才能获得学位。据说,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提高大学生的综合素质。
这个制度实行了好些年,效果嘛,我是一点儿也没看见。我总觉得这个做法很有些好笑。别人我不知道,近代中国的文化名人,钱钟书,还有吴晗,据说考大学的时候,数学都是吃了一个大大的鸭蛋的。逼着他们两位去学什么自然科学通识课,恐怕是赶鸭子上架。幸亏他们两个生得早,要是赶上今天上大学,非得被通识课逼疯不可,最后只怕还要落一个“大学未毕业”的头衔。终日为学不进去的课程苦恼,恐怕也无心从事自己所喜欢的学科的研究和写作了。以钱钟书和吴晗的数学水平,绝对谈不上有多少自然科学的通识的,但这并不妨碍他们成为一代文化名人。我们也绝不因为他们两个数学不行,就怀疑他们的素质。谁敢说钱钟书、吴晗素质太差,一定是他脑子进水,自己的素质出了问题。
大学的通识教育,和中学的文理分科,是同一性质的问题。不赞成文理分科的人,总是担心一旦分科,中学生会缺少通识,将来不利于创新。但问题恰恰相反:这也学了,那也学了,精力平均分配,结果哪方面的基础都没打好,最不利于将来深造;至于创新能力嘛,那更是全被应试教育磨掉了。
通识也罢,素质也罢,学校总是一概整成应试教育,只求考试通过率,压根儿不去考虑每个人的才性和兴趣。通识教育,追求的不过是平均主义,好比把矮子往长里拉,把长子往矮里压。对于不同的学生,是把学力不逮者往上硬扯,而让学有余力者浪费青春。对于同一个学生,则是逼他去学不擅长不喜欢的,而压制他发展一己的特长。这样的教育,分明是要扼杀天才。本来人家是跳高天才,你非要人家把时间花在举重训练上,这样能培养出一个世界冠军来么?背不来开方表、圆周率,并不妨碍一个人成为文学巨匠、艺术大师。
通识也罢,素质也罢,噱头可以千变万化,效果只在培养庸才。今之大学,不如昔之大学,人所共知。不去通识、素质之魅,不能破格录取钱钟书、吴晗那样高考数学零分的考生,今日之清华、北大,再搞什么中学校长推荐制,也别指望赶上民国时清华、北大的水平,更不要指望培养什么划时代的大师。
窃以为中国之教育,所缺不在通识,乃在良知。再有通识,连坐公车都不晓得把座位让给老幼病孕残,要那通识何用?通识者,信息也,技术也。良知者,价值判断也。信息与技术,是不分是非善恶的。对于原子能技术的研究和开发,如果最终效果只是杀死更多的人,那还不如不要吧。《墨子》书中,讲述过一个故事:当时的科技大师公输盘(鲁班)为楚国造云梯去打宋国,墨子跑去教育公输盘,说你这是助纣为虐,大不义。公输盘是第一流的科技工作者,一点儿也不缺通识,所缺的只是良知而已。墨子高过于公输盘,不在通识,而在良知。
当代中国教育,标举通识、标举素质,独不标举良知,实有悖于先贤之训。《大学》开篇即云:“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新)民,在止于至善。”所谓“止于至善”,即孟子、阳明所谓“致良知”。《大学》八目: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正心、诚意、格物、致知。人是社会关系的总和,不能脱离社会而存在,自然免不了要去修齐治平,但功夫却在正心诚意、格物致知。格物,也就是去研究万事万物的道理,大约相当于所谓的通识教育。但格物的目的却只在于致知,在于致其良知。如果学了云梯和原子能的原理,只是为了帮暴君杀人,那便是全无是非善恶之心,沦为暴君的帮凶和工具了。
陈寅恪所作《王观堂先生挽词》,云:“士之读书治学,盖将以脱心志于俗谛之桎梏,真理因得以发扬。思想而不自由,毋宁死耳。”可作现代大学精神之写照。大学教育,培养的不仅仅是技工,更不是惟命是从的奴才。大学教育,培养的应是有“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的人才。唯有如此,庶几可以明德自新,可以致其良知、止于至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