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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吴兴宝贝李季兰
“吴兴宝贝”这个名字,是江湖夜雨在写《印象盛唐--唐才子评传》一书时想出来的。江湖夜雨觉得李季兰和现在那些什么“上海宝贝”之类的美女作家们相比,无论是比才情,还是比放纵,都要远胜之。李季兰和她们比起来更美女更作家。
经时未架却,心绪乱纵横--有关李季兰的幼时传说
李季兰(又名李冶)出生在浙江吴兴,此地在唐代就已经是文化灿烂、经济繁荣的地方,当时就有大名鼎鼎的“吴中四士”--贺知章、张旭、张若虚和包融。这四人,除了包融大家可能不熟外,其他三人都各有名传千古的诗篇,决非等闲之辈。关于李季兰的身世,历史上留下的记载非常少,不过,从李季兰深厚的诗文功底和精擅琴棋书画的不凡素养来看,她十有八九也是出身于豪门 富户的小姐。前面说过,富家小姐不愿平平凡凡地嫁人,而入道观过自由生活的也不乏其人。
对于李季兰的童年,《唐才子传》只写了这样几句:“始年六岁时,作《蔷薇诗》云:‘经时不架却,心绪乱纵横。’其父见曰:‘此女聪黠非常,恐为失行妇人’。”意思是说李季兰六岁那年,就写了一首咏蔷薇的诗,其父亲看了觉得,她这样小的年纪,居然春心萌动(“架却”谐音“嫁却”),性情不宁(心绪乱纵横),长大恐怕也是个放纵不检的女子。
这个故事,多半是后人附会而来,六岁女童,哪会有这样的心思,也太早熟了吧。六岁的女童也就只会玩泥球布娃娃,当然,有的人说,六岁儿童也会玩娶媳妇,过家家,但那只是她们看着结婚的仪式比较热闹好玩,小女孩看到新娘子打扮得漂亮,心中羡慕,就也学着上花轿,这也是常有的事。但爹妈也不能据此就心中认定她必为“失行妇人”吧?小女孩对于结婚时的“实质性”内容,还是根本不了解的。要说还是李商隐诗中描写的比较真实:“十四藏六亲,悬知犹未嫁。十五泣春风,背面秋千下”。女孩大概怎么也要到十四、五岁,才懂得点男女之情。对于李季兰这个童年轶事,其实正如过去评书小说中编的什么真龙天子出生时异香满室,红光冲天之类的事情一样,因果关系其实是颠倒的,正是由于李季兰在旧时人的眼里是“失行妇人”,才有了这段附会的故事。
天女来相试,将花欲染衣--李季兰的“八卦”绯闻
据《唐才子传》一书中所说,李季兰“美姿容,神情萧散。专心翰墨,善弹琴,尤工格律”。天下美姿容的女子不少,但“神情萧散”,气质极佳的女子却向来少有。想来李季兰就和现在的“小资型”美眉大有相似之处。李季兰容貌出众,才华过人,性情又是开朗放纵,所以她就交了一大堆“男朋友”。当然,这其中,或许有些真的只是朋友关系。
从存留下来的记载中看,和李季兰关系比较密切的人,主要有刘长卿、陆羽、朱放、皎然、阎伯钧等人。这些人经常在一起聚会吟诗,《唐才子传》上记载了这样一个故事:
(李季兰)尝会诸贤于乌程开元寺,知河间刘长卿有阴重之疾,诮曰:“山气日夕佳。”刘应声曰:“众鸟欣有託。”举坐大笑,论者两美之。
意思是说李季兰在乌程县开元寺,和一些文人学士聚会时,她知道刘长卿有“阴重之疾”,也就是有“疝气”病,我们知道得疝气的人,会肠子下垂,使睾丸肿胀。当时患者没有手术治疗这样的途径,经常要用布兜托起睾丸,以减少痛楚。李季兰知道刘长卿有这种病,所以用陶渊明的诗:“山气(谐音疝气)日夕佳”(饮酒诗二十首》之五)来笑话刘长卿的疝气病。刘长卿也用一句陶渊明的诗来回答;“众鸟欣有託。”(《读山海经诗十三首》之一)这个“託”字借作“托”字,“众”字借作“重”字,这个“鸟”字也作水浒中骂人用的“鸟”字来讲。
我们看李季兰在公开场合,居然大讲“黄段子”不脸红,确实令人惊讶,这恐怕就算在唐代,一般人听了,也会像我们现在听木子美和男记者说“要采访我,必须先和我上床,在床上能用多长时间,我就给你多长时间的采访”这样的话差不多的感觉。另外,李季兰既然连老刘这种隐私都知道,那证明她和刘长卿的关系恐怕非同一般,难说没有上过床。当然,李季兰的朋友中,也有人坚决抵制她那风情万种的诱惑,像和尚皎然就是。他写过这样一首诗:
卷821_42 【答李季兰】皎然
天女来相试,将花欲染衣。禅心竟不起,还捧旧花归。
从诗意看,李季兰非常主动,有“诱僧”之举,但皎然却和唐僧有一比,不为其美色所诱,也没有像武松一样“恼将起来”,而是很礼貌地还了她这样一首诗,果然是高僧气度。于是《唐才子传》中就损李季兰说“其谑浪至此”。其实,正是因为后世中清规戒律越来越多,对于男女大防越来越严格,所以再看李季兰的所为,就觉得她似乎淫荡不堪,出奇地放浪。事实上,在初唐、盛唐时期,男女方面的事情似乎比现在都开放得多,像太平公主、上官婉儿、玉真公主等都是男宠成群,贵族妇女中“出轨”者也不在少数。有记载说,杨国忠外出多年,他老婆不知和什么野男人搞得怀上了孩子,杨国忠也不追究,还自我解嘲说:“此盖夫妻相念情感所致”。当时的社会风气相当开放,“一夜情”这样的事情也屡见不鲜,李端有首诗中就写道:“妾本舟中女,闻君江上琴。君初感妾意,妾亦感君心。遂出合欢被,同为交颈禽”。看见了么?只是琴歌有情,就上床了。而且他们要的不是“天长地久”,而是“曾经拥有”:“徒结万重欢,终成一宵客。王敬伯,绿水青山从此隔!”虽然这首诗中的“王敬伯”是晋朝人的名字,但恐怕就是以此作代号罢了,该诗以优美缠绵的口吻来叙述此事,可见唐代人对“一夜情”的态度。所以放在这个“社会大环境”下看,李季兰的所作所为虽然前卫,但不算特别秽亵不堪。正像我们今天一样,“运用你的智慧,炫耀你的身体”,向来是美女作家们的拿手好戏。
而且,我觉得,李季兰虽然放纵大胆,但却出乎真情,不是像妓女一样靠出卖美色来换取钱财。她所交往的全是才华横溢的文人,和现在有些专傍大款的美眉大不相同。我们看和李季兰来往密切的这些人,先说刘长卿,此人在诗坛倒是有一席之地,有什么“五言长城”之称,但仕途坎坷,在官场上却是个倒霉蛋,冤大头。他屡次被贬官,甚至还蹲了回大狱,和李季兰相识时,官职一直在六品以下,也不是什么有权势的人。皎然是个和尚,不用说,也是要钱没钱,要权没权的主;而陆羽,虽后世有“茶圣”之称,但当时就是一个山村野人。陆羽早年是个孤儿,三岁时被老和尚拾去,学得识字烹茶。后来他不耐寺庙清规,逃走后加入一个戏班子当优伶演戏。说到演戏,你可别认为陆羽长得漂亮,他长得奇丑,还有点口吃,他演的全是丑角,靠逗人发笑赚上座率。后来他又学着当隐士,这等人能有钱吗?没有半点油水可榨,也就喝他两壶茶水罢了。朱放和李季兰在一起厮混时,也是穷书生一个,没有功名在身,直到大历中,才被聘为江西节度参谋,终其一生也没有做过大官。所以,在这一点上,我觉得李季兰的行为虽然在我们今天也有所非议,但却也是“发乎真情”,并不是肮脏可耻的行为。我也非常反对将她归于妓女一类。
离人无语月无声--依旧难耐的寂寞
李季兰虽然到处留情,广交朋友。然而,这些男人行踪不定,他们要忙“事业”,忙学业等等。因此和李季兰的欢会也只是如水中浮萍一般,聚散无常。有道是“男人一夜,女人一生”,虽然李季兰未必就如此执迷不悟,但李季兰再洒脱,作为一个女人,还是会很看重这些感情的。所以,她和这些男人们欢聚的日子总是显得那么短暂,而离情别恨也成了她诗集中的主旋律:
卷805_15 【明月夜留别】李冶
离人无语月无声,明月有光人有情。别后相思人似月,云间水上到层城。
这首诗写得相当不错,我觉得和李白的《静夜思》有相通之处,都是借月光写思情,都显得是那样的高洁脱俗。月光如水,水长天阔,这情境是那样的深远清峭。李季兰的泛舟湖上,满怀离情望着明月,她多么盼望能“云间水上到层城”(层城:昆仑山之最高处),此情此境,殊为优美。然而,诗中的惆怅迷茫也是悠悠不尽。
从李冶的诗集中来看,可以确信是她情人的当属阎伯钧了,然而,两人经历了一段甜甜蜜蜜之后,阎伯钧却要离开她去剡县了,李季兰依依不舍地写下了这首诗:
卷805_11 【送阎二十六赴剡县】李冶
流水阊门外,孤舟日复西。离情遍芳草,无处不萋萋。
妾梦经吴苑,君行到剡溪。归来重相访,莫学阮郎迷。
诗中李季兰自称为“妾”,呼阎伯钧为“阮郎”,当真是郎情妾意,缠缠绵绵。所谓“阮郎迷”,是这样一个典故:相传汉明帝时刘晨、阮肇二人入山遇到仙女,恰似李逍遥遇到赵灵儿,于是二人都被仙女揪入洞房,成为夫妇。山中方十日,世上已百年,当两人终于乐而思蜀,想回家去时,家中早已沧桑巨变,只打听到他们的七世孙。此处李季兰用此典故,是说希望阎伯钧能不时回来看看她(郯县并不是太远),不要像阮肇一样一去不归。
然而,从另一首诗看,阎伯钧也是负心之辈,李季兰这首得《得阎伯钧书》就证实了这一点:
卷805_12 【得阎伯钧书】李冶
情来对镜懒梳头,暮雨萧萧庭树秋。莫怪阑干垂玉箸,只缘惆怅对银钩。
所谓“阑干垂玉箸”,是指泪流满面的样子,“玉箸”,在古人诗中往往形容长垂的双泪(不过江湖夜雨觉得这个词比较别扭,泪水一般来说不可能成为长长的一条,鼻涕倒是可以)。从诗中来看,李季兰得到阎伯钧的书信后,大哭一场,懒得再梳妆打扮,那姓阎的这封信十有八九就是和李季兰的分手信。有道是“多情总被无情伤”,李季兰不免经常暗自伤情,她有一首诗说:“心远浮云知不还,心云并在有无间。狂风何事相摇荡,垂向南山复北山”。是啊,李季兰一颗心,也是如狂风中卷起的蓬草一样,起起落落,飘荡无依。酒席欢宴散时,良辰酒醒之后,依旧逃不掉那如影随形的寂寞:
卷805_8 【感兴】李冶
朝云暮雨镇相随,去雁来人有返期。玉枕只知长下泪,银灯空照不眠时。
仰看明月翻含意,俯眄流波欲寄词。却忆初闻凤楼曲,教人寂寞复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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