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荼蘼叶落彼岸——读半夏《忘川之花》
——8月24日那天,收到半夏微信:“今天是我生日,如果没记错的话,你是27日?寄一本我的新书给你”。于是,她生日那天,寄出了她的新作,我生日那天,收到了一份礼物:《忘川之花》——题外话
半夏又有新作了,用她的话说,这是她的小五,后面还蕴育着小六。
才读开篇,便感到迎面而来的气质——沉郁、从容,少了以往可以感觉到的作者的用力,文字间却反而多了份重量和厚度!
“曼陀罗!曼陀罗!”,是开篇暗含的隐喻,或可说是全篇之浓缩,故事中两个女人和一个男人的爱情故事,一如黑白曼陀罗花,缠绕一世,而“花开荼蘼叶落彼岸”,又是冥冥中难逃的宿命。作者以自己植物学专业的角色,介入作品的“我”,藉花之特性用以隐喻“我奶奶”和“缅奶”曼丽的命运。
白曼陀罗,在东南亚一带被佛教徒认为是洁净吉祥之物,最常见。而小说中“我奶奶”一如这白色曼陀罗,淳朴、隐忍,相较紫色曼陀罗,我奶奶显得甚为家常,也因之一世孤寂。作者在开篇第一句话便是奶奶院子里有一颗开紫色花的曼陀罗树,它的魅惑旖旎,正如同“我爷爷”许德昌牵挂一生的缅奶曼丽。倘若不是小说点了院中这一株紫色曼陀罗,我倒更觉得曼丽如同黑色曼陀罗一般,带着爱与死亡的宿命,从缅甸跟随一个男人来到滇西,魂断异乡。
我似乎能够了解作者的用心,巧妙借用曼陀罗花,铺垫了随后即将展开的、纠缠一世的生死情缘,一边是爱与死亡、一边是等待与凄冷,不同的内心,无异的绝望。
小说取名《忘川之花》,是凝重而宿命的!
“开到荼蘼花事皆了”,所有恩怨,都将在这一了中得以化解,宽容才是绝望的救赎。
我以为,整篇小说的灵魂和高度已在于此。曼丽之死,构成小说在一种死亡美学氛围下氤氲开的特有气息。
许德昌与曼丽缠绵的感情,似乎在故事刚刚开始便遭遇生死两界永无期的苍凉悲苦,而读者有理由、甚至“我奶奶”冯玉兰也有理由认为,曼丽之死可以成为另一段感情弥合的开始。但我们都错了,在这里,永久的眷恋随现实的死亡而定格,成为殉葬,而“我奶奶”冯玉兰所期盼的女人的一生,却在现实的生中早已死去。
现实之死与精神之死,叠加成了冯玉兰作为女人的凄凉。她为留住许德昌和曼丽不回缅甸,偷偷将他们的护照贴身私藏,曼丽的死、许德昌的颓丧,将冯玉兰推向绝望的谷底,这其中的怨恨、委屈、无奈,伴随“我奶奶”冯玉兰一世,而当有一天,她将那两本贴身揣了五十年、也硌痛了她五十年的护照交给“我爸”、让他去他们坟头烧掉时,所有积郁的怨恨都开始随着时间消散,最终将得以宽容。
小说通过老少三代的叙事,从不同经纬共织一段家族爱情故事,看似碎片的织缀,又浑然一体。我以为是半夏的成功之处。三代人的视角,书写在时间轴上、叙事角色的交替让小说生动而富有时代和地域的特点。因之我在阅读中,时常被那种浓郁的滇西气息带着,竟回忆起我和半夏在洱海边的小村中相对而坐,侃侃而谈的场景,而我们面前的菌子、鸡汤,一时让我感到与作品同处一处,只是时间在变迁罢了。
正如萧耳所说:“能驾驭一个家族一百年兴衰的作家很少,而半夏却有勇气构架了冯玉兰和许家的百年,这是值得敬重的。”更为赞叹的是,半夏不再纠结于男女爱情故事的千百种痛中,将一个家族的世纪爱恨,置于太平洋战争这一宏大背景之下。
而作为一个女作家,她又如常的以细腻手法,避开战争,甚至避开远征军具体的历史事件,巧妙的通过廖承志、徐悲鸿等人物在滇西的作为,引出这一时期,再以仰光沦陷,渲染整个故事的背景——正是在这背景下,许德昌带着她的缅甸妻子回到了滇西的家,也真正开始了“我奶奶”凄凉绝望的感情历程,和曼丽魂断他乡的悲剧。
应该说,这是一部沉稳而有特点的长篇小说,尤其是前半部,半夏的冷静让文字具有一种独特的、沉郁的气质,作者是隐匿的、退后的、不动声色的,文字却有张力。而其中一些民间调子和地方语言,除了让作品具有浓郁的地域特色,也增加了文字的气场。
后半部分,写到“我”感情纠葛,也许作者想通过“我奶奶”从怨恨到宽容继而自我救赎,而“我”的感情尚在延续之呼应,来重提爱情这一永恒主题吧?而我个人觉得这一部分有待考量,一写到“我”,作者“半夏”似乎或多或少又闪现在文字中了,之前“我”与作者抽离的洒脱感便有些黯然,整体上有些显得疏离和絮叨。
但无论如何,这都是一部值得祝贺的作品!
也更期待半夏的小六早日面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