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鹊踏枝》图

尺素 

前两日电视新闻播了一条：诺奖得主、智利诗人聂鲁达开棺验尸，以就他的死因得出结论。
   聂鲁达是曾经的智利总统萨尔瓦多·阿连德的支持者。阿连德在1973年9月11日的军事政变中被推翻。不到两周后，诗人聂鲁达便去世了，享年69岁。人们一直怀疑他是被独裁皮诺切特毒死的。

在一篇罗列世界著名诗人墓志铭的博文上见过聂鲁达墓地的图片，图片说墓地呈船形，面对大海，以表达诗人生前的心愿。电视新闻吸引我盯着那画面，诗人的墓地上方围遮起白色的帐蓬，以给人们开棺取尸。40年后诗人再次从地下出来，面对灿烂阳光？
   对诗人聂鲁达我也不熟悉，但他好像偏左翼，他的诗在国内翻译颇多，但我零星读过他几首著名的诗，比如《今夜我可以写下最哀伤的诗句》：

                  相同的夜让相同的树木泛白。

 彼时，我们也不再相似如初。

聂鲁达的黑色墓碑镌刻着他的名字和永恒的时间，灿烂的阳光揉碎在空气里，大海低沉的喘息为他吟唱着同样古老的歌谣。

                         
    爱尔兰诗人叶芝的墓志铭，他的墓志铭是诗人晚年作品《班磅礴山麓下》的最后一句：“投出冷眼，看生，看死。骑士，策马向前！”

我不会写诗，但我太喜欢读诗了，我羡慕诗人。于坚前些日子走马上任云南师范大学“西南联大新诗研究院”院长时发表演讲，我只筛选性地记住他一句话：诗让我们自信的时代又回来了。上周一，于院长发来一条短信：我在呈贡讲课：诗的发生。这内容太想听，但我离那大学城五十公里，又不会开车，没去成。

我读诗时通常都挑风日好的时候，或做事或读书累了，就让诗来抚慰按摩我的神经。还记得2010年秋天我狂热地读穆旦的诗，翻来覆去地读，但硬是没有一点写诗的才能，只分泌出一篇读后记：日子像烟，我爱上穆旦……

昨夜，撞见一个由空洞数字或者字母构成博客名的无考女诗人的诗，大概是写走投无路的爱情的：

沉沉黑夜

你惊醒我

我察觉

你，路过我后

蹄音哒哒

你策马扬鞭

朝着白夜的方向

疾驰

我最后一次爱情

似箭般

迅速陷入绝境

走投无路

心成灰

灰扬起

混杂远去的后尘

我，望你不及

……

无考女诗人的诗，还马虎。

周末节假日我常常手里拎着一本古典诗词，比如诗经比如唐诗比如宋词，当然现当代的诗人穆旦、昌耀、于坚或者一些诗人朋友同学赠我的诗集也拎过，我拎着这些诗在著名的大湖滇池边游来游去，但我就是写不出一首漂亮的诗来，我多想写出一首叫《游滇池记》的伟大诗篇来啊，但最终我总是像那些掠过我裤脚边的细碎野草，耗子般吱吱地呻吟两句。浅薄得毫无交融积淀，既不通俗也不纯粹，更不古典兼现代。我还不害臊，胡诌乱掐些字堆在一起，当然只能视若粪草。

读天书《尤利西斯》时在第十五章的一个注释里读到基督教的七宗罪，我大惊小怪如下这七宗罪——骄傲、悭吝、迷色、愤怒、嫉妒、贪食、懒惰。我“啊啊”地叫着时发现，我只有一项罪过没有，那就是悭吝。

我皮肉表面不骄傲，其实傲在最里面，有一副傲骨。我表面上淡定，但真的目迷五色，兴趣驳杂，明知很多物事都是短暂的，比如所有的奇珍异宝都暂寄你处，但我就偏生执迷不悟。我一向嘴角示人微笑，但内心常忧愤焦虑，所以时时心绞痛。我从不嫉妒他人的物质和丽质，但我总是嫉妒那些天才。我现在道法自然，从前却是一个可憎的饕餮者，这宗罪还时不时地小犯犯。我像是很勤奋，其实总是懒于总结，于是就一再犯重复的错误。

七宗罪里我仅仅是不悭吝，哈哈，一点也不，且众口皆碑。我总是得不得就掏心掏肝，倾我所有，所以我最终只是被人界定为一个好人，被人感激感激。美德只此一桩，可怜。

这两天昆明阴了，一歇一歇地落雨。心绪百结，游丝千尺。寄不走哀伤，想起晏殊词《鹊踏枝》：
  槛菊愁烟兰泣露，罗幕轻寒，燕子双飞去。明月不谙离恨苦，斜光到晓穿朱户。 
  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

欲寄彩笺兼尺素……彩笺没有，尺素倒在内心里，一寸一寸地梭织不止……

链接聂鲁达最著名的诗：

《今夜我可以写下最哀伤的诗句》

今夜我可以写下最哀伤的诗句。
写，譬如，夜镶满群星，
而星星遥远地发出蓝光并且颤抖。
夜风在天空中回旋并低唱。

  今夜我可以写下最哀伤的诗句。
我爱她，而且有时她也爱我。
如同今晚的夜，我曾拥她入怀，
在无尽的天空下一遍又一遍地吻她。
她爱我，有时我也爱她。
怎会不爱上她那沉静的双眼?

  今夜我可以写下最哀伤的诗句。
去想我并不拥有她，感觉我已失去她。
去聆听广阔的夜，因没有她而更加广阔。
诗句坠入我的灵魂，如同露水落在牧草上。
我的爱若不能拥有她又会怎样？
群星满夜
而她不在我身边。
这就是一切了。

远处有人在唱着歌。那么远。
我的空虚因为没有她。
我的目光搜寻她，想要把她拉近；
我的心寻找她
而她并没有和我在一起。

相同的夜让相同的树木泛白。
彼时，我们也不再相似如初。
我不再爱她，这是确定的，但我曾多爱她。
我的声音试着循风来抚摸她的听觉。
别人的
如同她曾接受的我的千吻，
她的声音，她洁白的身体，她无尽的双眼，
她将会是别人的。
我不再爱她，这是确定的，但也许我还爱她。
爱情太短，遗忘太长。

借着如同今晚的夜，我曾拥她入怀
我的灵魂因失去了她而失落。
这是她最后一次让我承受的伤痛
而这些，便是我为她而写的最后的诗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