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怀念1979年的冬天

        这一年，在我的生活中发生了许多令我终生不能忘怀的事情。那些事情已经十分十分久远了，在过了许多年后再来回忆，我确实有些伤感，而且有些经历过的片段也记不起来，好象得了老年记忆丧失症。

20世纪的70年代我在一个叫西藏的地方，那个地方即使在今天对大多数国人来说依然是个很神秘的去处，遥远、神秘、寒冷和闭塞，不过我到是很喜欢西藏，尤其是那里的自然风光、神话和传说。确切的讲，我在西藏的时间是20世纪1976年的春天至1980年春天，可是我要告诉大家的故事大概发生在1979年的冬天，那时我在西藏北部的当雄。

当雄，藏北高原的重镇，是自西宁到拉萨的必经之地。当雄，古称羌塘，蒙古语中是北方高地的意思。当雄居于藏北高地的中心，东连那曲，南望拉萨，西通羊八井，北与班戈县接壤。在很多世纪以前，这里曾经是蒙古人生活过的地方。20世纪90年代出版的一本叫作《中国藏族部落》书介绍，早在13世纪，蒙古人就开始在当雄的东北方驻扎军队威慑西藏。当雄的海拔在5000米以上，在它的西南面是念青唐古拉山脉，据《格萨尔王传》中记载，念青藏语“大神”，又名唐拉雅秀，统领着藏北数以百记的神山，是西藏四大神山之一，把守藏北高原的南方门户。在当雄的西北面有一片很大很大的湖泊，藏语为纳木错，意为天湖，是西藏第一大湖泊，蒙古语的名字叫“腾格里海”，湖面辽阔、明净，它以色彩多变闻名，时而碧蓝，时而苍翠，时而又暗灰；它命相属羊，性格善良温顺，传说中它是念青唐古拉山的妻子，帮助它的丈夫护法传教。

好了，我们言归正传，我要告诉读者朋友，我唠叨的这些事要用两条线索，不然，我自己都会糊涂。

     1979年的冬天，在藏北高原当雄县县城附近的一个军营里，我正在与战友们话别，做在复员前最后一次与朝夕相处的战友的话别。那时，我就意识到此生再要与他们在当雄相见，已是一件不可能发生的事件了。我还能再与那些相处几年的战友们相见相谈吗？就在我挥着手，手握着战友的手的那一刹那，我突然想到战友明桂1976年12月在离开家乡时讲的一句话，人生短促，青春不再，人生呵，别时容易相见难。

     二十多年后，我依然这样想，我和明桂这些复员的老兵要再想和那些摔打滚爬过的战友相见，只能是一种想象中可能会发生的事，而在现实生活中，这种相见的思念仅仅是一种可能要发生的事件。

     别时容易，相见难。

     对生活中已经发生的许多事件的回忆，最难的就是对时间的确定了。时间对讲故事的人来说是十分重要的，时间是生命过程的体现，时间是对生命中许多事件的最具权威的阐释。按照英国物理学家霍金在《时间简史》中的观点，时间就好象我们人类的交通隧道，每一厘米路程就代表一段历史。我是不是说的太抽象了？以后，我注意这个问题。

     我已记不确切，那场雪灾是发生在1978年的冬天，还是发生在1979年的春天。在我的印象中，那场给藏北地区造成灭顶之灾的大雪没天没夜的下了很长一段时间。我记得，雪开始下的时候我和战友们正在连队的营屋里闲聊，窗外飘逸着鹅毛般的雪花，景象十分壮观。在藏北高原刮风、下雪是很正常的事情。可是，1978年冬天的那场大雪，在我和我的战友的生活中留下了许多不能忘记的情感回忆。

     那一年的冬天特别的冷，气温在零下25度以上，自入冬以来，天气一直阴沉着，少有往年冬日阳光明媚、天气暖和的征候。

     明桂在雪灾发生后对我和世才说，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雪灾会和死亡、情爱有关。雪灾给我最深的感触就是莫名的恐惧和格斗前的兴奋。亮子也在事后对我们说，雪灾让他感到人生的无常和生命的绚丽。

     雪灾不可怕。

     明桂、世才、亮子和我，都很坦然的进入了与雪灾发生有关的很多事件。

     我曾经在许多年以后问过世才，雪灾发生后，我们是如何被派往吉塘区参加抗雪救灾的？因为，我的记忆在这些年中已经被许多世俗、日常的事情占据，无法再回到往事的记忆中去了。往事不堪回首呵，已经过去二十年的生活，如何再从时间的长河中拉回来呢？

     写这个故事的时候，我正在中国西北中部干旱地区一个贫困的山区寻找那个在我的故事中多次出现的那个名叫明桂的人。明桂是我要讲的故事中一个十分重要的人物。

     用回忆的方式体验过去岁月的生活是十分幸福和伤心的。

     明桂在复员回乡以后从我生活视野中的消失，使我多少不可能随心所欲的给人们讲述二十年前在青藏高原曾经发生的一些故事。

    我现在要做的就是对许多已经发生的故事的时间、经过、人物的界定，到底是些什么人参与了我要讲述给人们的故事呢？

     这些故事在我讲述之前就已经发生了，而且封存在我记忆中也有很长一段时间了，尽管明桂、亮子、央金等已经从我现在的生活中消失多年，可二十年前，他们都是这些故事的制造者或参与者。作为当事人，作为人生经历中一些事件的参与者，能回避生活本身吗？

     世才在我准备抵达明桂家开始寻找明桂时，曾经和我有过一次关于人生、友情、流亡的谈话。他告诉我，亮子是你要写的这个故事中的另一个主要人物，他的在场与否是你故事能否讲下去和精不精彩的关键。

      我记得许多年以前，有个藏族老人告诉我，如果你有烦恼就去朝拜佛，要么听说书人给你讲格萨尔王的故事。格萨尔王的传说和故事太久远了，那应该是藏族创世纪的史诗，与我现在给朋友们讲的这个故事没有关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