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从来不说幸福——其实这就是我们生活的本质。

有一天编辑部开会，要策划一个普通生活的选题，一下子冒出来的选题都是有关“幸福”。突然间，就觉得“幸福”这个词很滥熟，甚至就很恶俗，描摹普通人的普通生活，难道就只有“幸福”两个字？于是我们约定，从头到底，不许出现“幸福”两个字。因为我们看到，“幸福”这个美好的词汇，这种美好的心情，常常就被“泛幸福化”，以至于“幸福”常常失去了它应有的神圣，就如同“爱情”这两个字，当它可以被很漫不经心地挂在嘴上的时候，那是对爱情的不负责，就幸福而言，当然也是对幸福的不负责。

我们一直在采访普通人，所有的采访对象——其实也就是和我们很相像的最普通的市民，从头到底，他们没有一个人说过自己很幸福，当然也没有一个人说过自己很不幸福。反观到我们每一个人，每个人的居家生活，哪有整天把幸福当作流行歌曲在一唱三叹？或者当作花腔女高音的咏叹调在引吭高歌？并不是说在生活中幸福缺损，事实上所有的采访对象也完全可以用幸福来小结自己的生活，而是说幸福是一个太大的概念。居家生活过日子却是由一个接着一个细节在累积。这每一个细节，至多就是一份喜悦，这就够了，喜悦比幸福更加实在，更加抓得住，更加说得出来；当然也有不喜悦的细节也在累积，但是在喜悦的细节前面，不喜悦的细节毕竟寡不敌众，这就是最寻常的生活。我们从来不说幸福，但是生活充满了喜悦的细节。“漫卷诗书喜欲狂”——喜悦是如此的温馨。

当然，幸福本身并不虚幻，只是它太像是一座山，需要登攀，需要努力，只有会当凌绝顶，才能一览众山小。前几天，我们正在帮助一个叫做徐福明的读者寻找幸福，这位天命之年的男人，终于知悉了生身父母是谁，却不知道父母是否健在，兄弟姐妹是否安康，而他自己却遭受了晚期癌症的折磨，对于他来说，能够以生命的名义，看到一眼自己的血缘之亲，是此生最后的心愿，也是此生最大的幸福，如果得不到这一份幸福，那就是此生深深的遗憾。我们愿意为徐福明寻找幸福出一点点的力——当他和血缘之亲团聚的时候，他是幸福的，我们是喜悦的。

在正常居家过日子的时候，我们从来不说幸福。

（撰文/马尚龙，编选自《现代家庭》11/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