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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远方更远

(2011-08-27 01:57:02)
标签:

杂谈

分类: 【日子】

(石浦记行)

周华诚  文并图

比远方更远

       我从天气预报和台风新闻上不经意遇见它。我在市声熙攘的街头店铺招牌上望见它。我从黄龙海鲜大排档老板的口中听到它。但我不知道它在哪里。当然是在海边——有无数出海归来的渔船,桅杆上挂着疲惫的风帆;风里吹来海腥味,告诉我们鱼群的讯息;生活在那里的人们肤色黝黑,目光沉静而悠远,那是他们常年被海风吹拂,且喜欢极目远眺孤帆远影的结果——但这些,仅仅只是我想象中的石浦。在我的双腿踏上真实的石浦之前,它跟所有的海边小镇一样,长相相似,面容一致,我完全不知道它有什么与众不同。

       但这一次,我把自己从忙碌的日程表中解救出来,向着石浦行进的过程,实际上是一种自我放逐的过程。我期待着一场恰到好处的潮涌,把我冲到时间的对岸。

 比远方更远

       石浦是有些远的。超过四个小时的汽车奔波——这几乎是我能忍受的单程公路旅行距离的极限,心里刚有了莫名的焦躁不安时,石浦到了。后来我想,四个小时,这样的距离实际上从“出发”到“抵达”之间最完美的间距,它刚好实现一次你对逃离愿望的发酵,是对现实生活随心所欲地逃离——太远,则必须提前做好许多准备,不是随时可以出发;太近,则还没有回过神来,“出发”的感觉都尚未找着,“抵达”又何从谈起。

       石浦用它裸露的阳光迎接我,这是处暑最后的热烈。朝着太阳相反的方向,我看见天很蓝,蓝得我有些睁不开眼。这一刻我觉得天地很大,如果有人问我最愿意在这个小镇里干什么,我会回答两个字:睡觉。

       事实上当天晚上的酒席上,诗人潘维朗诵自己的诗作时,就是以睡觉为主题。他的朗诵十分打动人心,因其沉郁的声音里裹挟了那亘古不变的、人类与生俱来的孤独——

       “西湖请了宋词睡觉;广阔请了塔克拉玛干沙漠睡觉;月亮,邀请了嫦娥共眠;死亡,编排了历史安魂曲;非人道的爱情睡得比猪更香甜……为什么?!为什么比愚昧无知还弱小多倍的地球上,居然没有人请我睡觉……”

       睡觉是出发,亦是抵达。当我们抵达石浦,这样一座我从来没有去过的城镇时,我实际上是在出发。我们向着陌生出发,向着远方,孤独地出发。

       那晚,当诗人们纷纷接受美酒的召唤,在临海的大风和随之而来的瓢泼大雨里把盏言欢、对饮诗句时,我已早早地入睡了。在陌生之地,一张陌生的床上,我打开自己,安然入睡。我不记得有多久,我没有这么悠然地睡去了。

       我只记得,伴我入睡的一定是枕畔的涛声。那声音像温柔的手掌,一阵又一阵,把我推向睡眠的深海。

 

比远方更远      

       时间的指针在石浦的老街上,一定是被拨慢了的。这是一座历史悠远的老城,木头房子雕刻着光阴的颜色,脚下的石板沉默不语,那一定是历经了千百年的风雨。老街上的人们目光沉静,干着他们各自生命里重要的活计。山下,城外,到处都是驾船远道而来的外地人,他们从码头上岸后,操着四面八方的语言相互对话,但老街上的居民对此一点儿也不意外。他们有时甚至连眼都不抬,继续沉浸在自己的活计里,仿佛数百年来他们一直都是如此。

       有人在织网,就像童话故事里经常提到的那样,网是一件神奇的道具,你不知道一网下去,被捞起的会是什么。织网的老人心无旁鹜,仿佛她已经在此织了数十年,她织进去的不只是一些粗砺的绳索和线条,还有往事和记忆。有人在修房子,他们站在高高的长板凳上,屋檐下横街高挂的鱼灯色彩明丽,随着修房子叮叮当当的敲打声悠荡着各自的节奏。有人在家门口摆出一个大盆,里面盛着黑色透明的仙草冻,这样的生意给老街添上了一股神秘的色彩。路过的人要是向老妇人要一碗这样的仙草冻,喝下之后会变成什么,没有人会提前泄露给对方。一切都要自己去琢磨,但在这里有一点好,如果万一变成了你不喜欢的动物,你还是两次机会可以变回来。

       老街上,还有人专门出售传说,那都是一些相当久远的传说,口口相传了几十辈人,虽然关键情节没有大的变动,但一些细节却随着每一个讲述者的参与而变得模棱两可。出售这样的传说,当然不是以挣钱为目的了,那是他们生活的主要内容,或者说,那是他们的职业。此外,还有的老街居民在自家的门边屋檐下种植海螺,这些海螺有着极其怪异的形状和极其美丽的花纹,它们最初是生活在或深或浅的海里,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它们上了岸,被挂在了这些屋檐下。居民们在海螺里种上了小花小草,有一户人家的屋檐下种了起码有二百多盆海螺花。那些各种各样的花,躺在各自海螺的怀里,心满意足地生长。每当屋檐下掠过一阵轻快的风,这些海螺也会哼起快乐的歌。

       当然,那得在相当寂静的时候才能听到——连一枚最轻的脚步都不能落下。

比远方更远

 

       我决定出海去看一看。这时节还不到开渔的日子,许许多多的鱼群一定还在热火朝天地恋爱和繁衍,人们不便去打扰它。我坐上一只小渔船,向最奇异的一座小岛出发,人们告诉我那里有着巨人的脚印,他们还告诫我上岸的时候一定要屏息静气。

       那是一个叫花岙的岛屿,处在一片水的中央。我弃舟登岸时,便立刻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无数的石柱像积木一样被堆叠在一起,那些石柱四边形或六边形,有的竖着排列,有的排着堆叠,但无一不是被码放得整整齐齐。我想,一定是有人比我更早到达了这座岛,他在岛上完成了这一浩大的工程,只是想让后来者多一些意外的惊喜。我不相信这是一亿年前火山的喷发和海水的腐蚀形成的景观,虽然它的雄浑壮观,在世界上也找不到几处,但我依然坚定地认为,这是一部世界通用的密码书,如果你肯用心,一定会从中悟出大自然的诸多秘密。我坚信这一点。

比远方更远

       潮涨的时候,海浪扑上沙滩,把无数的鹅卵石摩挲得更圆润了。海浪扑过巨石阵,卷起千堆雪,也轻易地抹去了所有人来此留下的足迹。只有那些藤壶、辣螺、香螺、草鞋螺、观音手,以及很多我根本叫不出名字的贝类,牢牢地吸附在礁石上,对雨打风吹无动于衷。

       面对这样的巨石阵,我感到手足无措,不知道如何是好。面对太让人叹为观止的事物时,我总是会产生这样的局促感,要做点什么才配得上这样的奇迹呢。拍照留念,在地上打个滚,或者大喊几声“上帝啊”,都不算好的答案。这样的时候,我通常会坐下来,静静地发一会儿呆。如果说在发呆的某一个时刻,上天会给我一丁点启示或隐喻之类的点拨,我真希望自己能够接收到。但遗憾的是,这样的事情似乎从来没有发生过。

比远方更远 

       我石浦的海岸线上,仍然停着无数的渔船,它们在夕阳下显得庞大而壮硕。我询问当地的渔民,这样一艘船会驶向多远的地方。他们说,很远。

       很远是多远?

       一直向遥远的天边开,开上六七天,撒网捕鱼,然后用六七天,运着满舱的鱼往岸边开。这样的远,不算远。

       一直向遥远的天边开,开上三个月,撒网捕鱼,然后用三个月,运着满舱的鱼往岸边开。这才算远。

       我很向往。我很希望自己能跟着这样一艘渔船,一直开向遥远的远方。

       走在石浦的街上,我望着那些面孔黝黑的人——我已经能认出来他们是渔民并也是渔民的后代——迎面走来,我觉得他们一定掌握了这个世界的许多秘密,关于鱼群、海洋、远方、传说、人生的秘密。那是你我永远都不能知道的。

比远方更远 

2011/8/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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