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23日
星期五
在孔溪,上午搭帐篷,下午消杀
早上从纸箱上起床,心情很愉悦,为自己能找到如此舒适的地方而自豪。我看看四周无人,把纸箱恢复原貌,略作伪装,我想如果今晚还需留下,我还想独享这几个纸箱。
记得昨晚,大地摇了两次,心里一惊,然而似乎马上又睡着了。
6点多,到大巴车上,总领队已经在给队员布置任务了。接着出发,来了一个向导,叫何兴俊。全队按地区分了三组,衢州队来到了孔溪乡。大家抵达后,搬运物资,吃了一碗面条,开始搭帐篷。研究半天,大家依然没有成功。好在这时候来了两位解放军战士,我们向他求援,顺利搭好三个帐篷,算是有了落脚处。
这个乡六成以上民房倒塌,老百姓都是在路边支着简陋的篷子居住,到处是石块碎瓦、断壁残垣。
中午帐篷中很闷热,闷热极了,无处可逃。下午队员顶着烈日去消杀,我没有背沉重的喷雾器,汗水也一粒粒挂下来,流了满面。然而村民似乎并未知道防疫的重要性。一些地方苍蝇多得吓人,嗡嗡嗡地叫,群众的碗筷上集合了极多苍蝇,而猪圈和粪坑就在不远处。这种状况让队员十分担忧。
晚上队长弄来了两箱啤酒,每人一瓶,限量供应。大家实在太累了,一瓶啤酒就着醋大蒜,大家吃得真是美味啊。
——有点“上了贼船”的感觉:条件艰苦,远超出了我们原先的预料。
晚上,写好稿子,却没有电话线可以把稿子发出去。队员有人带了两块无线网卡,一块移动的,一块联通的——关键时候,却一个也连接不上。
没有办法,我抱着个电脑,到公路边去找摩托车,只有去县城发稿。
孔溪乡,离县城其实不算太远,但是要翻两座山,两个长上坡和两个长下坡,30分钟就到了县城。
整个青川县城已经成了一座空城。进城口,看见倒塌的楼房,所有的房子都倾颓。街上除了偶尔走过的士兵、开过的军车,已经没有普通市民了。
“这里的晚上,很热闹的。现在,没了。”骑车的年轻人,向我打听这座城今后会不会继续存在。
我看着这座一点灯光都没有了的县城,摇摇头。因为我也不知道答案。
一座县城瞬间坍塌,数千条人命灰飞烟灭,凄厉的呜咽声似乎仍在天地间盘旋。晚风吹来有点凉,我不禁打了个寒战。
5月24日
星期六
木鱼采访,下午撤离青川
5点半就醒来了,帐篷内挤了4个人,身边一位鼾声悠悠,不过我是被阵阵鸟鸣叫醒的。
空气凉意沁人。听到帐篷外,“叽——叽——叽——”、“竹唧竹唧竹唧——”、“啾啾——”……这是鸟的合唱。我闭着眼睛努力分辨,大概有七八种的鸟儿在远近的地方鸣唱。
然后我睁开眼睛,透过帐篷的纱窗往外望出去,晨曦中房屋倒塌后的瓦砾堆那么触目惊心,钢筋和断木头戳在天空里,显得如此突兀。
我记起来,昨夜我噩梦连连。大地摇了两下,像是在梦中。大约是太累了,我已经不记得当时的情形;好像是翻了一个身,很快又睡着了。
我又想起了来时那条路——那条路太吓人了。如果下雨,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青川去。泥石流下来,不要说一辆汽车,就是几吨重的铁块,都会一下被冲得不见踪影的。
新闻上不是说,四川省已经有200多名交通人员在抢通道路时,被泥石流夺去性命……
只要有一次稍强烈的余震,或者一场大雨,这条路就很可能交通中断,那么青川就成了与世隔绝的地方。
上午,我去找摩托车。我决定去大山更深处的木鱼镇采访。听说那里是整个青川县,除了县城外,受灾最重的乡镇——木鱼中学楼房垮塌,数百名学生被夺去鲜活的生命。
真的到了木鱼,一种无法言说的感觉紧紧攥住我的神经,那么压抑,那么欲哭无泪——整个城镇,街道两旁的楼房没有一座是完好的,残垣断壁堵住半条街面,还有很多人站在废墟上寻找自家的东西,有人从废墟中拉出一条棉被,抖去尘土;有人拉出一辆破了的婴儿车……
我们去了那个中学。
四处弥漫着一股臭味。许多穿着防化服的警察,在远处山坡上来回行走,一股股青烟从山边冒出。有人说,他们正在处理尸体。此时,已经是震后的第13天了。哭声四起。不远处的教学楼、宿舍楼,全部成了瓦砾堆,想着那些瓦砾堆下面,掩埋的一张张孩子的脸,我也忍不住,落下泪来。
操场边有一堆书,几个孩子正在从书堆里寻找着什么。一个男孩抱着一条狗,坐在台阶上发呆,问他什么话,他也不说。一边的孩子说,他的好些好伙伴都死了。
那一刻我看见这个孩子的悲伤,沉重得化也化不开,虽然他的眼里没有泪水。
回来的路上,我和摩托车手,两个人很久没有说一句话。
在灾难面前,人的生命真是太渺小了,人有时候根本无法左右自己的命运。而我们自己,该怎么考虑自己的生存哲学呢?命运无常,很多人一辈子苦心经营的东西,到头来看,并不见得有什么重大的意义;而所谓的意义,大约正是隐藏在每一个琐碎的日子当中吧……
傍晚,当我得知浙江卫视有两名记者要去广元时,我没有再犹豫,决定和他们一起出青川。
我和防疫队员们告别。我对他们说:“你们要珍重。”他们也对我说:“一路保重。”
我想我们的意思是一样的。对灾难有过体验以后,人对命运就多了一层理解。
当越野车疾驰,闯过一个个滑坡带,晚上9点钟我们终于抵达广元市,看见街上通明的灯火,我和另两个记者都长长舒一口气。傅记者喊道:
“我回来了——”
车是他俩包的,一天1000元钱。我准备给点钱他们,不收,我只好请他们吃饭。加上司机,四个人在“陈蹄花”吃饭,我喝了两瓶酒,结果就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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