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恋柔肠
我注意你已经很久了。每当我悄悄走过你身旁,你总是散发着温暖的气息将我吸引。你成熟稳重而内敛,并不华丽的外表下,内心掩藏得那样深;你不动声色地等待,似乎在等待那个真正懂你的人……那天深夜,我顶着寒风路过你身边,终于忍不住开口对那位老妇人说:“这个,我要了。”
手里滚烫,心里激动,走在路上我就迫不及待地把嘴伸过去。我闻到了香,然后带着探求未知世界的激动心情张嘴咬去,感觉柔润、富有弹性、糯香、微辣,各种复杂滋味奔涌到舌尖鼻腔并被传递到中枢神经系统,指令又被反馈到舌尖和嘴巴,受到怂恿的口舌于是更为大胆地进攻,第二口第三口第四口狼吞虎咽之后,饥饿感顿消,五脏六腑十分受用,嘴里只留下一串回味。
糯米灌猪肠,这是我第一次吃它。
许多毫不相干的材料,有时往往能搭配出化腐朽为神奇的效果,猪肠和糯米,无论从家庭出身、组织背景还是性格脾气、物价条件来看,都属门不当户不对的典型案例。然而猪肠糯米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猪肠的肥油滋润了糯米,糯米的喷香又辅佐了猪肠,可谓是各尽所能相得益彰。一个如此平民化的食物,用自身的实践向广大人民昭示了这样一条择偶真理:只选对的,不选贵的,合适才是最美!
糯米灌猪肠滋味如此诱人,意义如此深远,不学做法实在说不过去。趁第二次购买的时机,我旁敲侧击地向老妇人请教,得到秘方如下:准备好猪肠、糯米(要是有香菇、虾米、花生仁什么的更妙,可切极碎掺入糯米中)。将猪肠里里外外、上上下下用盐、醋、清水揉搓灌洗几番,直至清爽无异味,再用刀切成长短适中的自然段,使之柔肠寸断。取猪肠之一段,将一端用棉线系好堵住出口,从另一端往肠内灌入盐油酱醋味精拌匀的糯米,至其满溢为止。再用线扎紧,切记秘密不得外泄。另在锅中加水与调料,柔肠入煮约半个钟,时机成熟时开锅,柔肠已丰满,香气已扑鼻,刀切还是手抓请自便。
传说中,还有以猪血灌猪肠、以米浆灌猪肠等种种做法。老北京还有一颇具特色的吃法,以面粉、淀粉、红曲水、豆腐渣、丁香、豆蔻等10多种原料调配成糊灌肠,煮熟后切小片块,用猪油煎焦,浇上盐水蒜汁,用竹签扎着吃。据说从明朝就开始流传,有诗为证:“猪肠红粉一时煎,辣蒜咸盐说美鲜。已腐油腥同腊味,屠门大嚼亦堪怜。”
温柔麻球
有一天,麻球喜欢上汤圆。汤圆说:都是你的错,轻易爱上我。麻球说:我很丑,可是我很温柔。
丑陋的外表下,掩藏着一颗柔软的心——说的就是麻球。金黄的外壳上,布满星星点点的芝麻,看起来像动画片上的星球,一脸沧桑,无限深沉;沿盘子到嘴巴这一轨迹运行时,散发出持久的香气;在牙齿接触到它的那一刻,轻轻的一声响,被油炸得薄脆的外壳轻易就碎裂了,一个世界的结束即是一个新世界的开始,多么令人激动的时刻;接着便是舌头上传来细腻的感觉,然后是甜,杂夹着槐花或油菜花蜂蜜的甜,还是豆沙与蔗糖或红糖的甜?嗅觉、触觉与味觉经历了一个包含多种可能性的探索过程,体会到目光所无法感知的小小惊喜。
把吃食弄成工艺品,是中国人的拿手戏。有编排外国人的笑话说,他们见了麻球,一个个觉得稀奇不已:没有洞,豆沙是怎么放进去的?再说这芝麻,一颗颗地粘,得要多少时间啊!听这个故事,觉得咱悠悠五千年历史文明,饮食文化固然精深,然而拿一个麻球说事,不免有夜郎自大的嫌疑。——麻球的做法且不说它,做得好的,那球形炸成金黄,皮薄到可以透光,芝麻粒粒泛着好看的油光。吃时,先把皮弄破一点,让里边的热气跑出些,不必让舌头受到甜蜜的伤。
麻球遍布全国的早点摊,武汉人称其“欢喜坨”,杭州人也有叫它“油炸桧”的,但我总觉得那是指油条。麻球要趁热吃,冷了便难吃得很。从前在学校读书,星期天起晚了,食堂里包子告罄,常只剩了几颗麻球。咬去生硬得如同古文,没有一点朝气!我一个经常逃课去看周星星录像的同学,活学活用道:好麻球,不仅坚硬无比,可以作为暗器,也可以故作大方请仇家食用,最棒的是可以拿在手中装吃掩藏杀机,难怪被称为七种武器之首……
麻球的主要原料是糯米。糯米是一种能让人吃出幸福感的粮食,这两个字的音节,你听听,就是吴侬软语,念起来,就让人想到小桥流水、悠远橹声、杨柳岸晓风残月。大街上有人整日地骑了脚踏车,在用电声喇叭叫卖:麻糍麻糍,又香又甜……麻糍也是用糯米蒸熟了,放在大石臼里舂,把一根木器高高地抡起,一下下沉闷地击下。舂麻糍的声音里,满是欢乐,满是五谷丰登、风调雨顺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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