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阿圆照相

 周华诚

       阿圆是个8岁的小女孩，长得很漂亮，活泼起来是个小精灵鬼。

       可是阿圆生怪病，从3岁时开始就全身皮肤痒，一到晚上没法睡觉，痒得用啤酒瓶盖抠。有时病情厉害，双腿抽搐，又闹又哭，早上起床后不能下地，只能像蟹样蹲在地上“走”。

       阿圆父亲找到了我。他30多岁，胡子拉碴，眼泪都要出来。“这几年我又当爹又当妈，给小孩看病看了三省70多个医生，吃的药能堆半间屋，家里穷得只有瓦片……”

       孩子她妈呢？我问。

       跑了！他说，眼见女儿病好不起来，她就抛下一家进城了，在发廊里洗头。他去找过几遍，远远地看见，她就跑了，从义乌跑到杭州，后来听说跑到河南去了，再也找不到了。

       三年了，她一遍也没往家里打过电话！这个狠心的女人。他说。

       给阿圆寻找医生的稿子，在报纸上登出来后，我一天接到了几十个电话，都是向小阿圆表示关心和慰问、提供治病线索的，还收到近千元捐款。有天晚上，我又接到一个电话，是个姓柳的女士，语气有些迟疑，问起小女孩的病情。后来她说，她想见这小女孩一面。

       一个星期天，阿圆父亲带着阿圆，与这柳女士在公园里见了面。那是个很文静的女人，买了许多水果。起初，阿圆一直不作声，也不愿和柳阿姨说话，问什么也不回答。

       后来柳女士聊起，她女儿原来也生过一种病。她带着到处求医，听人说吃什么好，上天下地也要弄来吃；原来从不信鬼信神的，也带着女儿拜了好几棵老樟树；简直是什么法子都试尽了……最后终于很艰难地治好了。治病的几年，是一辈子都没法忘记的，所以她特别能体会阿圆父亲的艰辛。

       阿圆这时也说话了：是呢，我父亲把壁虎屎、老鼠屎都给我吃过！也拜老樟树，早上四点多钟就出门……不过我闻到臭，总是在爸爸没看见时，在墙角偷偷倒掉，看见爸爸在拜，我心里忍不住笑……

       这些老成的话，哪里像是8岁小女孩说！一下把我们都逗笑了。

       后来阿圆就很高兴了，不停说话。看见我的相机，她一定要我给她们拍照片，一会儿和柳阿姨合影，一会儿和爸爸合影，一会儿和我合影，最后她把爸爸和柳阿姨拉到一起来，她站在中间，扯着两个大人的手对着相机叫——“茄子！”

       照片洗出来，同事问：这一家人是谁？

       阿圆父亲看到，忍不住流泪，说：几年了，从没见阿圆这样高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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