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草堂/姜明
(2025-11-06 14:56:41)一
草堂当然不是我的,是杜甫先生的。
但是此刻,2025年2月4日,农历乙巳年大年初七,“锦水春风公占却,草堂人日我归来”的日子,在离杜甫草堂只有一公里的我的家中,书页间蓦然出现的“草堂”字样,电光石火般打通任督二脉,我急急地放下手头的书卷,束手恭立,虔诚西望,望向或许正在进行人日纪念活动的草堂,也望向我曾经的工作地、寄居地、我的青春过往。
李杜文章在,光焰万丈长,多少年以来,杜甫的名字和他那些脍炙人口的诗篇,启蒙和滋养着一代代中国人的精神生活,很难想象,一个人如果没有读过“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他的文化程度有多么堪忧。因此,杜甫是属于整个中华民族的、中国历史的,甚至是属于全人类的,我们都受惠于他,他也当得起“诗圣”的称号。尽管一代代学人和作家艺术家对杜甫、杜诗甚至杜甫精神持久不辍地进行着考证、研究和书写,我也认为是有价值的,但是我始终不觉得杜甫与我本人——恒河沙数之一粒、芸芸众生之一员,有任何关联。我是如此之渺小,故我有自知之明,任何企图通过攀附诗圣来显摆或者证明自己的方式,都是荒唐可笑的。
当然,人的观念并非是一成不变的,比如此刻,当我写下“我的草堂”四个字,你很难想象我的激动,那是一种立春次日万物欣然、触目有灵的雀跃和心得,我甚至不觉得这是一种借喻和互文:草堂是先生的,但同时也是我的;就像锦水春风是先生的,但同时也是我的——咱们的老乡苏东坡不是早就说过吗,江水风月本无常主,闲者就是主人;目之所睹耳之所闻即为主人,心得即为拥有。
公元759年冬天,饱受“安史之乱”羁绊的杜甫,携一家六口,自甘肃同谷县出发,经蜀道,千里迢迢,风尘仆仆,来到成都。杜甫祖上都是官宦世家,家境却每况愈下,到他祖父杜审言这一辈,官阶已经很小了,杜甫无法像高适一样靠父辈荫庇“保送”进体制内为官,加之杜甫年轻时又没有考中科举,好不易通过献赋获得了一个小官,“安史之乱”中由于忠于皇帝得以继续为官,却因为说了皇帝不想听的话被贬,俸禄微薄,无以养家糊口,只好辞官漂泊。洛阳、华州、秦州、同谷,“一岁四行役”,始终找不到可以造屋落脚的地方,他的目光穿越莽莽秦岭,终于落到了一片清幽、宁静之地——成都。成都以极大的宽容和友善收留了杜甫,他得以在此造草堂、修园林。草堂所需土地,为当时剑南西川节度使裴冕批准使用,而园中所种松、楠、竹及其他植物,均为杜甫以写信或赠诗等方式向其他官员朋友索讨而来。修筑草堂的“主体工程”耗时好几个月,此后一直在断断续续地“改扩建”。在这里杜甫留下了240 来首诗,总基调都是欢快明亮的,即便是索要财物,也毫不惭愧,甚至显得理直气壮,看起来作为当时的文化名人,他还是很有底气的,也恰恰是这些资助他的文朋诗友,与杜甫共同构建起了一方名垂千古的文化圣地:杜甫草堂。成都是文化名城,城中古迹众多,但是没有多少争议的“文化地标”,武侯祠算一个,杜甫草堂也要算一个。所以这一方草堂,不仅给唐朝的杜甫一家提供了一个庇身之所,更重要的是,给中国诗歌、给成都历史,增加了一段弥足珍贵的传奇。
(节选)
原载《北京文学》(精彩阅读)2025年第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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