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旷日持久的斗争(中篇小说)/韩东

(2025-06-17 15:02:02)

一对恋人乐此不疲地较量、反反复复地计算,即使分手、远隔重洋、久经时间的磨砺,这场跨越几十年的情感“战争”依然要分出胜负,依然要衡量出究竟是谁亏欠得多,是谁赚取得多,读来不禁感慨世间唯情无法计量。著名作家韩东的最新力作,直指当代情殇。

 

旷日持久的斗争

韩东

 

1

 

进入1990年代,朱尔三十岁出头。他已经离过一次婚,在写作方面小有名气,但最令人羡慕的是有一套自己的房子。朱尔平时吃住在母亲家,这房子他作为工作室使用,朱尔在此写作。当然了,圈子里的朋友也经常来此聚会,带女朋友过来借房子的家伙也不在少数。

这套房子曾经是朱尔结婚的新房,他就是在这里结的婚,如今“遗迹”犹在。卧室里有一张席梦思大床、半壁直达天花板的组合柜。另一个同样朝南的房间被朱尔收拾出来,作为工作室里的工作间,一张写字桌、两张单人高背沙发和一张长沙发,以及一部电话。还有一个小房间,用于堆放杂物。厨房、卫生间也一应俱全。有一台老冰箱,亦是婚姻时代的产物。

离婚后,朱尔在他的工作室里又谈了一次恋爱,或者说他和六一恋爱的主要活动是在这房子里。六一每天晚上必须回家,因此他们没有恋爱所需的必要的黑夜,朱尔就在卧室里加装了红黑双层的隔光窗帘(灵感来自照相馆的暗房)。效果自然绝佳。除此之外房子里的陈设就没有任何变化了。

时间来到朱尔和六一分手后,约一个月,张小毛登门拜访。张小毛、朱尔是如何认识的并不重要,你只要记住他是朱尔的晚辈(其实两人年龄相差不大,六七岁而已)。张小毛最大的特点是长相英俊,一望而知很受女孩欢迎,就算是朱尔也觉得眼前一亮。他接过张小毛带来的那本自印诗集,扉页上跳出了一行字,只有这行字,“献给伟大的诗人朱尔!”那字是印上去的,不是写上去的,这点颇为关键。张小毛当即要求拜朱尔为老师,后者推辞说,“都是哥们儿,咱们就不以师生论了,有时间你就过来玩。”然后他又用手在半空画了一圈说,“自己的地方,你可以带朋友一起过来玩,人数不限,男女都行。”

“我是要经常过来。”张小毛说,“有不少写诗上的难点还需要向尔哥请教。”

“好说,好说。”朱尔回答。

张小毛在工作室里转了一圈,每个房间都转到了,之后就走了。

张小毛下次再来的时候,果然领着两个女孩,其中之一就是卫娟。卫娟戴一副面罩似的大眼镜,朱尔还是注意到了眼镜后面她白皙的肤色,以及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丰厚的嘴唇,镜片之间小巧略微上翘的鼻尖……另一个女孩朱尔没有特别注意,只觉得嗓门够大,声音成熟带一点沙哑。

进门以后约有半小时,张小毛并没有向朱尔讨教任何写作问题。介绍完毕,也都喝上了水,在气氛略显尴尬还不算完全尴尬的时候,张小毛站起身来,提议躲猫猫。

“躲猫猫?”朱尔有点儿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是啊,躲猫猫。”

“在这儿躲……”

“就在这里,在你的工作室里。”张小毛说着,像上次朱尔那样用手在半空中画了一个圈。

朱尔再次打量了一番眼前的这三人组,同时也体会了一把他的“自我存在”,四个人都已经成年,是成年人了。正在疑惑,两个女孩开始拍手,“好呀好呀,躲猫猫好玩!”看来事情也只能这样了。

由于朱尔是房子的主人,对其构造、布置了如指掌,张小毛也曾经造访,为公平起见,自然是朱尔、张小毛躲两个女孩找了。好在卧室里的窗帘是专业隔光用的,拉上后房间里犹如深夜,可女孩们还是立刻就找到了朱尔。倒是张小毛有想象力,撩开窗帘打开了通往阳台的门,从这套房子的阳台翻越到邻居家阳台上去了,幸亏隔壁老张没有在阳台上浇花,老太没有在阳台上晾衣服。下一轮,女孩躲“男生”找的时候,朱尔明确指出,不可翻越阳台。毕竟是五楼,万一坠落就得不偿失了。

最后两个女孩躲到了组合柜和天花板之间的空当里。其实一开始就被朱尔发现了,但他还是和张小毛装模作样地找了半天。找到后,下来是一个问题(也不知道她们是怎么上去的)。张小毛长胳膊长腿,站在一把椅子上就将袁莹莹抱了下来。抱在怀里他还掂量了一番,说“很瓷实啊”。袁莹莹勾着张小毛的脖子,就势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本姑娘赏你的!”她说。下面,轮到朱尔抱卫娟了,卫娟坚决不要帮忙,换了张小毛也是一样。“我自己可以下来,”她说,“怎么上去的我就怎么下来。”与袁莹莹的表现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接下来他们买菜、做饭。前往农贸市场时已经自然分组,张小毛和袁莹莹走在前面,彼此的手已经牵上了。朱尔和卫娟落后,虽然并排,相互之间却隔了不小距离,不时会有一个逆行的人从中间穿插而过。做饭女孩们包揽了,厨艺根本谈不上,几乎就是猪食,但还是被一扫而空。饭后也没人去收拾,碗筷盘子堆放在厨房的水池里,只是在茶几上清理出一块桌面开始打牌。自然还是张小毛和袁莹莹打对家,朱尔和卫娟对家。一直打到哈欠连天、夜色深沉也没有人提出结束。最后张小毛说,“你们宿舍楼要关门了吧?”袁莹莹立刻回答,“我们可以不回学校。”他俩就像商量好了似的,一问一答之后不回学校这件事就这么定下了。牌局也随之结束。

这套房子里只有朱尔婚姻时代留下的一张婚床。经张小毛建议,他和朱尔将席梦思床垫抬起直接放在了水泥地上,床架则移往另一个房间,朱尔找到一张席子铺在床板上,于是工作室里就有两张床了,分别在两个房间里。朱尔正在想如何分配,袁莹莹已经扑在了床垫上,张小毛背身跳起来往下一坐,几乎将袁莹莹弹起。两人立刻打闹在一处。朱尔领着卫娟知趣地退出卧室,去了隔壁。卧室门随即关上了,门上方副窗里的灯光不久也熄灭了。朱尔和卫娟在席子上和衣躺了一夜,对朱尔来说并非是坐怀不乱,是那床上根本就没有被子。没有被子,他还是浑身燥热,至少不觉得冷了。张小毛和袁莹莹闹腾的声音不断地传过来,在一团黑暗中更加清晰,甚至于恐怖。那些声音不是均匀播放的,有其变速,有高亢尖厉和窃窃私语的分别。直到黎明时分房子里才彻底安静。

卫娟问,“他们在干吗?”

朱尔只好回答,“不知道。”

卫娟不再追究,而是说起她与男生的交往,显然是受到了隔壁声音的刺激。她说起被一个喜欢她的男孩强吻的经历,虽然卫娟不喜欢对方,但她还是感觉到了一阵奇妙的眩晕。朱尔心想,这是她唯一的能拿出来一说的和异性之间的经验吧,卫娟肯定没有谈过恋爱。为保万无一失,朱尔还是问了卫娟,她是怎么认识张小毛的。据卫娟说,张小毛虽然已经毕业了,但经常会来她们学校找人玩,她并不是张小毛的朋友,只是和袁莹莹一个宿舍,和张小毛是哥们儿的是莹莹。

这一夜,朱尔只是拉了卫娟的手。两人并排而卧,彼此的手背自然靠在了一起。朱尔手腕一转,就抓住了卫娟的手,卫娟也没有挣脱,就这么一直拉到了天亮。后来卫娟睡着了,翻了一个身,背对朱尔,朱尔也翻了一个身,面向卫娟,他也没有放下那只被自己攥着的手。前胸贴在卫娟的后背上,而下面(下肢)始终保持距离。朱尔的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床被子,轻轻地搭在卫娟身上。

四个人在朱尔的工作室里待了三天三夜。当然,后来朱尔去商店里买了床单、被子和枕头,从第二夜开始他和卫娟就是在被子下面手拉手了。朱尔的动作也不再那么僵硬,他甚至脱掉了外衣。卫娟亦然,脱掉了外衣,但穿着秋裤。直到第三个晚上朱尔才吻了卫娟。而一旦接吻了朱尔就变得不可自持,急于展露他全部的经验和技巧,当然还有激情,特别是当他想到卫娟被强吻的事,就更加奋力。卫娟推开朱尔说,“你别那么狂。”

这话是什么意思?狂是什么意思?是说朱尔狂热吗?疯狂吗?当然不会是说朱尔狂妄。在卫娟面前朱尔有足够的谦逊,立刻就停止了花哨的动作。他只是想知道,卫娟有没有眩晕。“你眩晕了吗?”他问卫娟。从朱尔身下安全撤离的卫娟转过脸,仰视着模糊一片的吊顶,真的开始琢磨。

“没有,好像真没有哎……慢慢来吧。”她说。感觉上卫娟就像在解一道数学题。

在语言方面,两人却变得比较放肆,黑暗中无话不谈,没有什么是不可以说的。朱尔根据隔壁的动静,向卫娟解释张小毛和袁莹莹进展到了哪一步,也和对方聊到了他和异性的相处,包括部分细节。卫娟说如果她有男朋友了,一定要把所有的方式都尝试一遍,口气甚是期待,朱尔心头一阵狂喜,只是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是那个“如果”,有没有那样的荣幸。


(节选)

 

原载《北京文学》(精彩阅读)2025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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