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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事多磨(中篇小说)/东紫

(2024-07-05 10:25:32)

“我”与老母亲心怀憧憬,渴望拥有一间干净舒适的厕所,可希望却在不切实际的茅房改造中不断落空。作者以生动的叙述,将这个荒诞的农村厕所改造事件演绎得一波三折,欢笑戏谑背后,隐藏着对农村的深切关注。

 

好事多磨

东紫

 

哎呀,哎呀,要改茅房啦!要和城里人一样拉屎尿尿啦!我们村的人奔走相告,笑容在我们脸上一波波地逛荡。那些长了草鞋底的脸,哦,得先告诉您,这草鞋底不是真草鞋底,是我们对一种潮虫的称呼,它长得像草鞋底而已。人老到足够老,脸上就会长出像草鞋底的黑斑来。那些长了草鞋底的脸,逛荡起笑来和我们有区别,他们都先是愣怔几秒,或问询上几句,弄明白了才开始笑。这也不怪他们,毕竟他们平日里不会扒拉手机电脑,接受新事物没有我们快。但他们的笑一旦开始,就比我们的持久,在脸上久久不去,老年斑像河沟里被风吹着的浮萍,颤悠,颤颤悠悠。

哎呀呀,一想就激动,再想还激动,再再想就格外激动。这可是我们的人生大事。能像城里人一样,在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地方拉或尿,那可是做梦都要笑醒。何况有人传,极有可能还会来个坐着的,再也不用蹲麻腿喽,那得多舒坦啊。

哎呀呀,坐着就把两个大事干了?坐着能干成?很多人就开始琢磨这个问题。有善于行动的,真就趁夜深人静脱了裤子坐在倒扣的板凳上实验,结果是下面的俩出口怎么都松不开。小众家那个五岁的儿听了大人的闲谈,有样学样,结果他的板凳没倒扣,他的两个出口也都能松开,尿冲上了饭桌,屎把腚都顶了起来,吓得他一迭声地喊救腚。他的腚被他爹娘用先揍后洗的方法进行了拯救。

您别笑,您一笑,就说明您不了解我们的严肃认真。事关屎尿,当然是人生大事,您有本事不拉不尿还能活得活蹦乱跳?不能吧?不能,就说明它真的是人生大事。人么,毕竟就一个进口两个出口。我说的是约等于啊。你要硬是算上鼻孔眼,那进口就是仨。但鼻孔眼进的,它不产生实打实的废物出来,可以忽略不计。

这令人喜悦的消息,传了没几天,我们就从村委的公示栏里,看到了红头文件。好家伙,那红彤彤的字,比山东大枣还大,快顶上新疆大枣了,红得呀跟熟透的山楂似的。我们把文件看下来,更欢喜,更坚定地期待。好家伙,厕改革命。革命啊,够气魄,够决心。脸上长草鞋底的人,拉着长腔教训我们:知足吧,你们赶上好时候喽,不但吃喝不愁,不收公粮,连拉屎尿尿都惊动了国家。我们就大声回敬他们:你不也赶上了么!你不也惊动了么!

一大早,村支书就在大喇叭里喊我们去开会:浮村的村民注意啦,关于厕改革命的动员大会今天上午十点按时召开,每家派代表一个,到村委开会,不来的视为自动弃权,后面没有任何找补的机会。

当我们乌乌泱泱地聚在村北头的村委大院里时,头顶上的大喇叭还哇啦哇啦地喊。那三个并排一起的银色大喇叭,在高得快戳着云彩的水泥杆子顶上,响彻云霄。平时,它们这么喊的时候,我们会嘀咕:哎呀,这是吃得太饱了么,这么大声,吵得人脑仁疼。我们还替天老爷担心,担心他老人家也被吵得脑仁疼。毕竟人家大诗人李白都说: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我们上中学时都背过的。但今天,我们谁也不嫌吵,村委领导肯定也和我们一样激动。那就让激动飞一会儿,再飞一会儿吧。飞得全天底下都能听见,才叫一个好呢。

我娘听不懂厕改革命这个词,我给她解释:就是革咱茅房的命,把露天的屎茅栏子变成干净的小房,风刮不着雨淋不着就能把屎尿拉了。老太太喜了,笑说:革命的事我可没少经历,我懂。她咂巴了几下嘴,又说:看来这回革得好。

好家伙,真是悬啊,这厕所革命原来不是人人有份,而是从去开会的人里挑呢。首先照顾老弱病残。我娘占着老,我占着残,两家都有份儿。怪不得今年过年的时候饺子包得好,煮得顺,一个破的也没有。老娘当时就说今年肯定有好事。果不其然。我不禁暗自庆幸参了会,更庆幸的是把八十多岁的老娘也用三轮车拉了来。这样,我们就都有了给茅房革命的资格。资格,在我们浮村叫资géi儿,有了资géi儿,才能踏上革命的第一步。

除了老弱病残,剩下的名额大都分给了大路两侧的人家。有人提意见:住在路两边的本来就比别人家占便宜——进出方便,割麦子收稻子的时候,他们能先在路上晾晒。村支书说:咱打开天窗说亮话,谁有粉不搽脸上?粉不够抹全身的,不就得搽脸上么!住在大路两边的人家就是咱村的脸。这次厕所革命是国家亲自下文件抓的,省里、市里、县里、乡里、区里,和咱们村里,都成立了专门的领导小组,是无论如何也要办好的。办好了,后面说不定还有。到时候,每家每户都能,嗯——,村支书嗯着,想出了一个很好听的词——心想事成!

没有得到名额的人开始散去,大家也没什么太大的抱怨。我们早已习惯了有粉搽脸上的做法。领导说得对呀,谁不把粉搽脸上难不成还搽腚上?我们心想事成的人真正体会到了心想事成的滋味,哎哟那才叫一个——心里乐开了花。以往,我那被汽车碾压得仅剩小脚趾的右脚,让我在走路的时候总怕人笑话。现在,我推着三轮车,三轮车上坐着我的老娘,春风缓缓地吹,我慢慢地推。

过了大约半个月,村委的喇叭又吆喝我们再去开厕改革命的会,我又拉上老娘兴高采烈地去。路人问:咋笑目呲呲的?我很大声地回答:有好事!


(节选)

 

原载《北京文学》(精彩阅读)2024年第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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