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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个太阳(短篇小说)/江洋才让

(2024-03-15 10:03:13)

他是草原上一个放羊的孩子,可他心心念念想要一个自己的篮球。他在草原上追逐篮球,就像在追逐太阳。小说以诗意的笔法和童话般的色彩,描绘出一幅具有象征意味的图画。

 

四个太阳

江洋才让

 

孩子说,羊放到天上就变成了白云,牦牛放到天上就变成了乌云。草原躺平了就是一望无际的赛马场,只要它稍稍抬抬老胳膊老腿,就会使山隆起来跑起来、像头野牛似的出溜至老远。不信,你就来草原看看嘛,我打的比方对不对。孩子说这些话的时候,嘴里叼着根草,他的羊的嘴里也叼着草,所不同的是羊们很快就把草收进了嘴里,嚼了,吃了。而孩子嘴里的草一直就那么待着,好像非得用他的口水滋润不可。口水滋润的草棵一点也不见长。只是在嘴里待着,待久了也就蔫了。而这些话可以是对着石头说对着草窠说对着牛粪羊粪蛋说。说多了,孩子就躺在草原上,一下子就感觉草们抬着他的身子开始奔跑。他闭上眼睛嘴里指挥着草儿跑动的节奏,一二一,一二一,一二一,草们抬着孩子一下子跑出老远,睁开眼睛的时候却还待在原地。羊们也待在原地。近旁的石头也没走出多远。如果一个翻身还不够,就让它再翻一个身。孩子把身旁的石头又翻了个身,再翻一个,又一个,好像让石头玩起了体操,翻滚吧,石头。

不要觉得自己不会移动,其实,整个草原上的每一样物都在秘密地移动。你看,那些羊密密实实地围在一起。随着头羊的咩叫变换着队形。一个圆其实在扩大缩小,只是你察觉不出来。你看,它们围在一起,在保护什么?孩子不无得意地笑起来,草也笑起来了。只有草们理解孩子,他为什么要将自己的篮球交给一群羊来保护?这个问题说出来会让你觉得草们知道得太多。每当孩子将篮球放在身旁,自己躺下来,双手枕在后脑勺上,草们就会环绕着孩子的脑袋。脑袋,懂吗?人体的司令部。司令部里产生什么想法,第一个当然是紧贴孩子脑袋的草们知道。哎呀呀!草们惊叫,草们要么紧张地缠绕在一起,要么推一下身旁的另一棵草,像是过电一样传递着孩子的梦境。孩子竟然梦见篮球被草原流氓曲来抢走了。曲来的丑脸像是放大了似的贴近,满是泥垢的指甲长长的,刚好有利于一只手将篮球捞起来。曲来将篮球拿在手里,嘴里的牙齿东倒西歪,鼻孔里的白鼻毛探出两三根。嘴里的酒气散发,篮球我拿走了,有胆子你就到我家里来取。

孩子惊醒。满头的汗水顺着脖子流下来,不一会儿,后背汗津津,他将篮球抱在怀里,双手紧紧地沿着篮球滚圆的弧度搂紧它、摁住它,生怕它被什么人抢去了一样,要知道这可是阿爸买来送给他的。即使孩子几乎忘了自己为得到篮球如何大费周章,可草们记得。不说了。不说哪成,该说的还得说。还要说得有滋有味,是那么回事才行。本来就是真事嘛,草们轻摇着身子,它们当然记得孩子的阿爸时不时就会来草场看一看家里的羊群。当然了,阿爸对于孩子和孩子对于阿爸的重要性是一样的,就像一棵草对于另一棵草以及整片草的重要性也一样。孩子坐在草地上,阿爸也坐在草地上。孩子说,阿爸你可以给我买一个篮球吗?孩子时不时就会想起,那个燠热的下午,阿爸领着他来到县城的情形:他看到,一群同他一般大小的孩子争着抢着一个皮球,而后投入一个状如筐沿一样的铁圈中去。当时,孩子并不知道这叫篮球,皮球这个称呼从他嘴里说出来时,还被阿爸纠正了一下。这不叫皮球,而是叫篮球,懂吗?全世界打篮球最好的人集中在“阿么日嘎”,“阿么日嘎”打篮球最好的是一些黑人,那些人黑得比我要黑多了。黑到笑起来的时候,嘴里的白牙露出来好像黑夜闪烁的星星。那肤色太漂亮了。阿爸这么一说,孩子若有所思。孩子后来在一家招待所的电视机上看到了那些黑人,那一个个的扣篮,那叫一个精彩,常常引得全场爆发雷鸣般的掌声、尖叫。孩子的心里就多了一样东西。只有草们清楚这东西对于孩子来说意味着什么。孩子可以把旧衣服用毛线绑成一个圆球来当篮球。可是,那样的篮球是没有弹性的。所以,孩子只能把它抛起来,接住。再抛起来,再接住。草们当然会鼓动孩子向阿爸要一个真正的篮球。那个被毛线捆成的球形,只要毛线断掉,就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好像一个人特别疲软地趴在草原上。孩子很失望地看着旧衣服、旧裤子绑成的球形,原形毕露。草们就会大声地叫嚷,还是大胆些,让你阿爸给你买一个篮球吧!篮球很贵的。贵就卖掉一只羊嘛。一只大绵羊还抵不了一个篮球?孩子终于鼓足勇气,对着阿爸说出自己的请求。阿爸好像没听清,他回过头,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孩子又把之前的话重说了一遍。我是说你能给我买一个篮球吗?草们立时变得安静了下来。羊子也安静了下来。石头也不再翻滚了。尽管,它尝试着自己翻身,几次都失败了。可到了这节骨眼上,它明白不能添乱。阿爸好像不太理解孩子怎会有如此的想法。你一个放羊娃要篮球干什么?何况放羊的时候,就该一门心思地放羊,不要让上次曲来偷羊的事再重演一遍。要知道,放羊的第一要义是一只羊也不能少。少一只必是放牧的失败。阿爸说完很快就闭上嘴,一言不发,坐在那里,好像泥塑的菩萨。草们在他的耳边说,买一个吧。石头也这么说。就连头羊也这么说。

草们清楚地记得,孩子在这片草原上求了阿爸三次。第一次,阿爸气咻咻地走了,好像自己对孩子放羊却想着篮球很生气。第二次,阿爸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不置可否,留下了一串谜,在风中回响。第三次,阿爸拍拍大腿,站起来,头也不回地走了。孩子以为阿爸没同意,怅然若失地抚着头羊的犄角。头羊扬扬黑黑的头,喷着鼻息像是要安慰孩子。当然没有第四次第五次第六次第七次。阿爸好像突然想明白了、想通透了。有一天,他捧着一个崭新的篮球被草们簇拥着双脚走来了。孩子一开始确实没注意阿爸手里拿的是什么。草们却早早知道了。石头也看清了。头羊闻到了篮球的味道。那是一种皮子发酵的气味混合着石头腐烂那种甜丝丝的馨香。孩子也闻到了,可他闻到的却是一截云杉木泡在河水中混合一架牛鞍被烤干的气味。要知道,头羊和孩子的鼻子不一样。眼睛也不一样。头脑里想的也不一样。头羊兴奋地用自己的羊蹄子挠了挠草地,好像要挖一眼泉水出来。眼看着孩子惊讶地捂住自己的嘴,眼睛里居然闪动着泪花。用草们当时七嘴八舌的言说为基础,加上石头兴奋得翻了一个身的激动呼喊:快看!孩子突然跑过去紧紧地搂住阿爸,尽管他只能搂到阿爸的腰。阿爸的双手高高举起篮球,篮球便来到了阿爸头顶。那是一个值得描述的时刻:好多羊子咩咩地叫唤起来。一个崭新的篮球拍在草地上,孩子立时听到自己的心跳竟然和篮球击打草皮的声音合拍。太好了,简直是一个奇迹。当篮球从阿爸手里传到孩子的手上,再被孩子拍到草地上,跳起来。而后,孩子带着篮球穿插到羊群里,晃过这只,晃过那只,转身,跳起来佯装投篮。篮筐好像在空气中打开,孩子轻轻地投了出去,球应声而入。

当然,放牧还是第一要紧的事。

(节选)

 

原载《北京文学》(精彩阅读)2024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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