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原的“野牦牛”/王剑冰
(2023-03-06 09:54:43)一
晚上出来,看欧沙还在帐篷外坐着,朝着远方眺望。其实远方什么也望不到,没有一丝灯光。倒是有半轮月亮,挂在近处的雪峰顶上。这个时候看月亮,就真的看出寒冷来了。
我走过去,与欧沙打招呼,同他聊起来。
几天的行程,让我感到欧沙就是我们团队的宝,我们团队因有了欧沙而格外不同,他给大家带来了快感和喜感,也带来了一种安适感和安全感。
这个高原的汉子,什么时候都有一股子不服输或者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倔强。欧沙的车子开得很专业,技艺娴熟老到,遇有什么小毛病,他准能手到病除。那辆年数不短的皮卡车,也真是没少为他出力。在我们的队伍里,这辆车属于最轻型的机动车,如果是我,绝不敢开着来这样的地方闯荡。可块头大大的欧沙完全不当回事,或者说心里完全有数,坐上去一脚油门就轰跑了。车子就像个机灵的小鬼,撒起欢儿来蹿得比谁都猛。
皮卡车是车队中最普通的车子,却总是在前面充当开路先锋。遇到水或者沼泽,都是他的车先下去,冲过去了就都跟着往前冲,冲不过去也就会陷进去,大家再想法拉回来。嗨,说白了,那就是车队探路的一块石子、一根拐棍、一个探雷器。所有风险都是它的。而它的主人也毫不犹豫、勇往直前。
为了去探寻长江源头格拉丹东,我们从当地藏民那里知道了一条通往西藏地区的近路,而这条近路几乎没有人走过,是一条“野路”。绕了许久才看到一条不明显的车辙,顺着车辙七拐八拐,最后绕到了一条河边。
等后面的车子到来,文扎和彭达商量,看来是要过河,而且这河还不是一条,过去了前面不远还有一条。是一条河到这里分流了,还是原本是两条河在此相遇,到前面再分开?不得而知。
欧沙说好像是年扎河和窝曲河,在下游汇集在一起。
欧沙看了看,认定一个水浅的地方,带头先向河中冲去。
车轮溅起好大的水花。还好,过去了。接着是索尼、文扎,最后是彭达。
这里的海拔是4580米。
到了第二道河跟前,欧沙有些拿不准,他左边走走,右边看看,向水中扔了几块石头,感觉不出哪里浅。想找到原来的车辙,却是找不到了。
怎么办?只有下去试试。欧沙再看了看前轮的“加力”,他说那个加力器有点毛病,有时不起作用。
人员下来,只带着杂物轻装上阵。欧沙一脚油门下去,一阵猛冲,巨大的水花在车前扬起。从后面看,车子就像疯了一样,披头散发地往前拱。然而,还是陷在了水中。
水已没过车子半腰,眼看淹没了发动机盖子。彭达的大马力车子赶紧往回拉,索尼和多杰去挂上绳索,一阵怒吼,欧沙的车子一点点倒了回来,浑身上下都在淌水。
欧沙下来时,鞋子也进水了,脱了鞋袜晾在那里,然后看那个加力器,拧上试试,下车再摘下来,收拾了再试。这下,更是不敢造次。
最后绕了好大一圈,才找到一处较浅的地方,怕上游下来的水猛然间大起来,几辆车子抓紧时间往河对岸冲。冲上去却是一片沼泽地,好大的一片泥草疙瘩,起先谁也没有想到事情的严重性,又没有别的路可供选择,只能冲过去再说。
于是马达轰鸣,左冲右突。幸亏文扎的车子是新车,性能还可以。他不让车子有半点停留,不是往前,就是向左向右,顺着劲儿加油。车子像一只蚂蚱,胡乱地蹦跳,不停地蹦跳,一点点跳出张着巨口的沼泽地。车里的人早已晃得东倒西歪,头几次撞在顶棚上。
四辆车子,一辆车子已经陷落,那是欧沙的座驾。幸亏它已经冲出了沼泽地,陷在了边缘的泥淖里。若果陷在沼泽地,境况就惨了。
选自《北京文学》(精彩阅读)2023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