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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在月夜哭泣(报告文学)/陈启文

(2023-02-17 15:51:32)

这是一曲关于“长江女神”白鱀豚的悲歌。由于生存环境的影响,这种古老生物面临灭绝,于是人类开始人工饲养一只受伤的白鱀豚,并张罗着给它“娶妻生子”,可几次尝试均以失败收场,这只名叫淇淇的白鱀豚孤独地度过了二十多年后,没有留下任何后代,留下的只是自己的标本……

 

谁在月夜哭泣

陈启文

 

 

长江从我家乡江南谷花洲一带流过,这一带位于长江和洞庭湖交汇后的中游,长江穿越洞庭,洞庭化入长江,江在湖中,湖在江中,人在江湖,我是从来没有看清过这片水域,天地间一派烟波浩渺,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流淌。我童年时,江面还很少有轮船,一叶叶随风飘行的白帆船带着缓慢而悠然的节奏,仿佛把一条长江拉得更长了。那时江水一碧万顷,在波纹清晰的脉络中,我看见了自己像蚂蚁一样黑黝黝的身体、黑黝黝的影子和两个乌黑发亮的眼珠子。

江边的孩子从小就练就了一身好水性,也养成了冒险的天性,一看见那白花花的波浪荡漾开去,你就想一头扎下去,那是谁也抵挡不住的诱惑。每年夏天的傍晚,我都会跃入长江畅游一番,江南那漫长而炎热的夏天我都是在长江里游过的。那还是属于我的赤子岁月,每次下水之前,我都会脱得光溜溜的,在江岸边的水杨树上挂上裤衩,这是我下水的标志。如果我没有回来,那就永远也不会回来了。这没什么,我们从小就把这条小命交给了大江,而这条小裤衩或许就是我留在这世间最后的牵挂,也是家人在这浩渺的大江里寻找我的唯一依据。

每当我游得浪花四溅,漫天的霞光纷纷落在波浪上,浪花里时不时有一些活泼的身影涌现而出,那是江豚。这是和我在同一条大江里追逐嬉戏的玩伴,也是我儿时最鲜活的记忆,我甚至觉得自己就是和江豚一起长大的。我们乡下人,对这种水生动物是分不太清的,只能从最直观的颜色来区分。一种是黑的,老乡们都叫江猪子,看上去,它们还真像一群在长江里游泳的猪。还有一种是白的,老乡们叫江珠儿,一听这名字就挺美的,像女孩儿的名字。很长一段时间,我一直以为黑的白的都是江豚,只是颜色不同而已。后来我才慢慢知道,这是两个不同的物种,黑的才是正儿八经的江豚,白的则是一种比江豚更加古老的水中精灵——白鱀豚,它还有几个别的名字,江马、白旗、中华江豚,无论你叫它们什么,这都是长江中最早的原住民之一,比人类不知要早多少。

滚滚长江东逝水,迄今已在地球上流淌一亿四千万年,至少在四千万年前的中新世和上新世,白鱀豚就出现了。据化石考证,在地壳运动形成的海陆变迁中,白鱀豚最早由陆生动物进入海洋,大约在两千五百万年前,它们又从海洋进入长江。这是中国特有的一种小型淡水鲸,因而又称中华白鱀豚。尽管经历了漫长的进化,但现代白鱀豚基本上保留了祖先的原始形态。这是典型的活化石。如今在地球上生存了约八百万年的大熊猫被誉为活化石,白鱀豚则堪称活化石中的活化石。若从科学定义看,但凡能够称为活化石的动植物都是孑遗生物,如白鱀豚、江豚、扬子鳄、中华鲟、白鲟等水生孑遗生物,在海陆变迁、沧海桑田的地质大灾变一直延续下来,既是经历过九死一生的幸存者,也是地球上漫长而又顽强的生命。这多亏了长江的庇护,长江流域以其优越的自然地理环境,为这些世界罕见的孑遗生物提供了长久的避难所。

若同白鱀豚相比,最早的人类大约在距今三四百万年之前才出现,在白鱀豚面前人类简直还是一个刚刚睁开眼睛的婴儿。而人类对白鱀豚的最早记载,源自大约两千多年前的辞书之祖《尔雅·释鱼》:“鱀,是鱁。”东晋郭璞注释:“鱀,大腹,喙小,锐而长,齿罗生,上下相衔,鼻在额上,能作声,少肉多膏,胎生,健啖细鱼,大者长丈余,江中多有之。”这表明从战国、两汉到东晋年间,白鱀豚在长江流域还是一个广泛分布、数量众多的物种。不过,这个“鱀”在古代也可能泛指江豚和白鱀豚,那时候人们对这两个物种的区分还是比较模糊的。到了北宋年间,人们对这两个物种才有了明确的辨别,一位名叫孔武仲的士大夫还写过一首《江豚诗》:“黑者江豚,白者白鬐。状异名殊,同宅大水。”白鬐,就是白鱀豚的另一古名,它与“同宅大水”的江豚确实是“状异名殊”的两种水生动物。而在进入现代后,白鱀豚依然是一个广泛分布却已为数不多的物种。据专家考察,20世纪70年代,长江中白鱀豚大约还有一千多头。哪怕一直维持这个数量,白鱀豚也是中国极为珍稀的野生动物和世界上所有鲸类中数量最为稀少的一种。

同喜欢抛头露面的江豚相比,白鱀豚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它们天生就善于隐藏自己。白鱀豚的外表并非纯粹的白色,其背面呈浅青白色,肚皮为洁白色,这样的颜色恰好与长江的环境色相符,甚至能呈现季节的变化。当你从水面向下看时,其背部的青白色和江水混为一体。当你由水底朝上看时,那白色的肚皮和水面反射的光泽也难以分辨。在这种天然的隐蔽下,它们可以隐身隐形,在逃避天敌和接近猎物时,很难发现它们的踪影。但白鱀豚又难以一直深藏不露,这是一种用肺呼吸的哺乳动物,每隔不久就要浮出水面换气一次。一呼吸,一出声,这神秘的精灵就藏不住了。那时我的眼睛还没有像现在这样高度近视,远远地就能看见,当它们呼吸时,先是将头顶和嘴鼻露出水面,那又窄又长的嘴巴像鸭嘴兽般向前伸出,又像鸟喙一样微微向上翘起,最突出的还是那隆起的额头,这家伙的鼻孔竟然长在头顶上。随后,它们又露出了三角形的背鳍,这奇异的背鳍是白鱀豚最典型的特征,鳍肢较宽,末端钝圆,那尾鳍像一弯银辉闪烁的新月。白鱀豚换气的频率很短,我那时的耳朵还很灵敏,远远就能听见它们的呼吸声。“嘘哧,嘘哧”,这是江珠儿的声音,像是女性的喘息。“呼哧,呼哧”,这是江猪子的声音,像一个粗犷的汉子在大口喘气。江珠儿在呼吸时还会喷出一股亮晶晶的水珠子,当这飞溅的水珠被朝霞或夕阳照亮,宛若一道斑斓的彩虹。

一条大江里有了这优美而神秘的精灵,愈发显得优美而神秘了。


选自《北京文学》(精彩阅读)2023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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