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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父的两次出走/草白

(2022-05-20 14:51:29)

1

我们家里,祖母才是那个起决定作用的人,她不仅可以决定一日三餐吃什么,还能对出门在外的家人发出召唤,让他们回家,或者寄钱回家。她把儿子、媳妇都赶到外地去打工赚钱,去宁波、杭州,或更远一些的上海,总之离家越远越好,只允许祖父去三公里之外的集市,还生怕他走丢、被骗,回不了家。

“快去看看,你爷爷到哪儿了?”

“这个糟老头,不会迷路了、饿晕了、被人拐走了吧?”

每次祖父光顾集市的日子,祖母便失魂落魄,坐卧不安,好像有人要拿石块砸她脑袋。如果到了午后,祖父还没返回,她就让我饿着肚子站在村口烈焰下苦等,她自己则站到院门外等。

赶集回家的祖父,就像一个凯旋的君王,带着满满当当的“战利品”,笑眯眯地分给祖母和我。它们可都是他用青菜、白菜、茄子和胡萝卜等物,一样样换来的。

有一次,他给祖母带回一顶绒线帽、一双胶鞋、两斤姜汁红糖,给我的礼物则是三只橙黄色的鸭梨,它们被装在搪瓷痰盂里——一个圆形、低矮的敞口容器,周身画着鸳鸯戏水的图案,我在邻居家的床底下见过。

他从那个东西里小心翼翼地掏出鸭梨递给我,笑眯眯地看着我。

“这个梨啊,又甜又脆,可好吃啦。”

“听说是从山东阳信那边运过来的。”

——我没有说话,也听不清他的话,只紧盯着他手里端着的搪瓷痰盂。我的手伸出去,又缩回来。那个红白相间的痰盂太刺目了,它明明是崭新的……新的。我磨磨蹭蹭,对那只橙黄色的梨怀着忌惮之心,不敢伸手去接。祖父搞不明白我在想什么,祖母气得要拿荆条抽我。那次,我或许吃了那只鸭梨,或许并没有。以后每次看到祖父从集市带回的水果,我总想起那只红白相间的痰盂,心里感到莫名的慌乱。

那时候,家里鲜有零食,水果更是稀罕物。村子里虽然有橘树、文旦树、梅树、枇杷树——那些树上结的果子却青涩无比,寥寥无几,连鸟雀也不愿多啄几嘴。至于苹果树、芒果树、龙眼树,我们见也没见过,甚至不知香蕉是挂在树枝上,还是像西瓜那样匍匐在地上。

有一次,祖父竟然说他吃过一种红皮香蕉,皮是红色的,里面的肉是白色的。很香,很好吃,带着一种淡淡的兰花香味。苹果有苹果的味,草莓有草莓的味——香蕉怎么会是兰花的味呢?我和祖母都不信。我问他在哪里吃到,多少钱一斤?他嗫嚅着,抓耳挠腮,有些难堪,有些不知所措,好似被触到痛处。

祖母连忙朝我摆手,示意我别再问下去了。

可我仍然不依不饶。

“这么说,你老人家一定是在梦里吃到的喽。”

“哈哈哈,肯定是的。”

……

这世上怎么会有红色的香蕉呢?直到很多年后,我在南方一家大型超市里看见那种红皮香蕉,它硬得像铁,颜色接近板栗的栗子色,乍一看还以为坏掉了。

某个祭祀后的夜里,一顿饱餐后,我们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看屋顶“天窗”上漏下的星光,听鼠类在房梁上奔窜。就在似睡似醒之间,红皮香蕉再次从祖父嘴里一点点吐露出来,带着一股异域的芳香,却被那时候的我们误以为是醉汉的胡言乱语。

关于神秘的红皮香蕉,除了红色、甜、带兰花味,祖父倒也没有多余的话。他害怕说出那些话,它们会将往事连根拔起,让他无立锥之地。

祖父曾做过小兵的事还是后来海峡两岸开放探亲时,被人抖搂出来。那个人是这么说的,如果我的祖父现在还在台湾(也不想想如果祖父不是现在的祖父,还会有我们这一家子的存在吗?)那么我们全家每个人都可以得到金子,至少是一枚金戒指。村里有人的舅舅当年去了台湾,此番回来探亲就送给每个人一样金器,连出嫁的女儿都得到一枚金戒指。

遗憾的是,祖父当年从那里回来了。

他,居然是,逃回来的!

从那么远的台湾!

我无法想象大字不识一个的人如何千里迢迢、舟车劳顿,顺利跨过大海,回到故乡。他是怎么做到的?难道一路上只喝海水,只吃带兰花味的红皮香蕉?

2

……节选自《北京文学》(精彩阅读)2022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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