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西有个小山坳，山坳里有个小村子，名叫丹凤坡。

丹凤坡四面环山，在大山的怀抱里沉睡了几千年。起初只有一条羊肠小道通往山外，后来，美丽乡村建设的东风吹遍了大山，丹凤坡有了一条宽阔平坦的硬化路,延伸向山外的大千世界。

一天，村子异常热闹起来，原来是省委书记来山里视察，本就狭小逼仄的村部差点被里三层外三层的人挤破了。

省委书记很和蔼，一直冲村民代表温暖地笑着，跟他们拉家常。突然，他话锋一转，说道：老百姓的日子过得咋样啊？都来说说，说说。

村民代表们立刻鸦雀无声，面面相觑，眼神四处游走逡巡，空洞茫然地半天对不上焦。

省委书记开始点名：季小慧，你来说。

被猝不及防地点了名的村妇联主任季小慧，条件反射地绷直了上身，就像后背突然被谁狠狠地捅了一下，但很快镇定自若地回答：党的政策好，有“两不愁三保障”托底，日子都过得很好，请书记放心。

省委书记呷了一口茶水，继续问：就没有点啥小要求？

季小慧感觉自己瞬间像被省委书记的眼神催眠了，大脑开始顺着“小要求”一路狂奔，小要求？小要求！啥样的小要求呢？

突然脑袋里灵光一闪，双手一拍大腿：你还别说，真有一个小要求，村里有些上了岁数的老人，瘫痪在炕上起不了身，可咱们的农村新型养老保险银行开户又要求必须本人亲自办理，这个问题一直解决不了，到现在还有老人开不了资。请领导帮忙解决一下。

话音未落，季小慧就被挨边的文书厉姐实锤地怼了一下腰，只见她表情丰富地挤眉弄眼道：你脑子进水了？

季小慧有点迷茫，抬头，只见众目睽睽顿时变成了十八般武器中的刀枪剑戟，唰唰唰地向她投来，大有置之死地不让生的架势。再看那些脸，有的铁青着像下雪，有的阴沉着像要下雹子，还有的带着一丝玩味和嘲讽沉默着。只有省委书记依然笑着，招招手示意秘书过来，侧身吩咐：立刻去办！

散会了，季小慧走在人群中，就像得了瘟疫似的，众人避之不及。

她纳闷地想，我说错了吗？我说的是实话呀，老人们的确好些年开不到资。再说了，是省委书记让我提的呀，为啥她们都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呢？

快要走出村部，她听见背后有人窃窃私语：傻X娘儿们，全中国都存在的问题，人家都不说，就她能耐。

省委书记来了，还不得好好表现表现，整不好咱这丹凤坡要飞出金凤凰了。

哈哈哈……

季小慧没回头，含着泪回家了。刚进门，丈夫阴阳怪气地来了句：哎哟喂，咱们光荣的女战士回来了，这回我脸上可有光了，我媳妇在省委书记跟前可是出尽风头了。

她像被炉火烫了似的，把踏进门槛的那只脚收了回来，扭头去了娘家。老太太想是已有耳闻，扯着大衣襟开始哭天抹泪：我的傻姑娘呀，你咋活了半辈子还没把自己活明白呀，你这不是明白地得罪人嘛。

……选读结束,更多内容：《北京文学》（精彩阅读）2022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