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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家八爷[报告文学](2)

(2009-09-21 16:13: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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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文学

文学/原创

文化

第五章
  几个月以后,八爷借了7万多块钱,把那个小饭馆拆了重建。借钱扩建饭馆,他的大哥觉得有些冒险,劝他再干几年,有了积蓄再说。但他一定要拆。
  八爷的动意只有自己清楚,拆这个小饭馆,实际上是在拆他心里筑起的爱屋。他要抹平那一段带给他幸福也带给他痛苦的记忆。
  连拆带建加上装修用了八个多月的时间。新的饭馆起了个小二楼,营业面积也扩大了。字号是他大哥起的,叫“怡园”。饭馆面貌一新。他憋着一股劲,一心想把它办得像模像样,置办了全新的灶具和餐具,高价聘请了两个厨师。
  然而,生意并不像他想的那么容易做。“怡园”开张半年多,始终没有“火”起来,处于半死不活的状态。为此他着急上火,埋怨厨师,责怪服务员。厨师跟他较劲,有时存心不正经在灶上练活,炒出的菜让客人吃着不对味儿。他心里有股火窝着出不来,又无计可施。
  这天中午,有位五十多岁的老头儿到他这儿吃饭。老爷子大高个,精瘦,透着干练,骑着一辆旧的28自行车。进了饭馆,点了三两饺子,一盘花生米,一盘溜肥肠,二两二锅头,闷头吃了,喝了,付账走了。两天以后,他又来了,还是这几样,照方拿药,吃着喝着,见饭馆里只有他一桌,八爷坐在那儿打愣,便随口问道:“你们这儿的老板呢?”
  “我就是,您有什么事吗?”八爷笑着问道。
  “你这儿的菜炒得怎这么难吃?看来你不是干这行出身吧?”老爷子直率地说。
  八爷以前从没接触过这么直言不讳的食客。“您觉得怎么难吃了?能不能给说说?”他很客气地说。
  “你这儿的厨师不会炒菜。”老爷子说完闷头把杯里的酒喝干,转身走了。
  过了两天,老爷子又来了,还是那几样。八爷觉得这位爷有点神,便凑过去问:“您贵姓?”“免贵叫李春生。”“您是干哪行的?”八爷问道。
  老爷子看了他一眼,说:“不瞒你说,小伙子,我就是干餐饮的,在北京服务管理学校当老师,现在正在编《中国烹饪大辞典》,在离这儿不远的中医研究院查资料,所以把你这儿当了‘食堂’。”
  八爷一听这话,知道自己遇到“真人”了,连忙向他请教:“李老师,您既然看得起我,把我这儿当‘食堂’,又说我这儿的厨师不会炒菜,您能不能教教我,怎么才能炒好菜。”
  李老师看他挺谦虚,想了想说:“看你这个小伙子挺有心计,也有悟性。你干餐饮几年啦?”
  “我刚干没多长时间,还得请您多指教。”八爷笑道。
  “嗯,恕我直言,餐饮这行可不是一句话两句话就能教会你的,你要真心想学,还应该去上学。”
  “好呀!我一直有这想法,苦于求学无门。”
  李老师听他说这话,更加喜欢他了。他给八爷写了个条子,让他到服务管理学校进修,并且把他介绍给冯端阳老师。
  临走的时候,李老师语重心长地嘱咐他:“俗话说干什么吆喝什么。你很有悟性,希望你能钻到烹饪这行里,成为这行的人才。”
  可以说,李春生先生是把八爷引入餐饮业的萧何。有他的引荐,八爷成了服务管理学校烹饪专业的学员,而且拜了著名烹饪专家冯端阳为师。冯先生一直在烹饪方面关照他,到现在仍是花家怡园的技术顾问。
  八爷在服务学校苦学了一年多,掌握了川、鲁菜的烹饪技术。他又南下广州去学粤菜,先后在三家大酒楼实习。在广州的几个月,让他开阔了眼界,也结识了一些餐饮界的朋友。一直干到年底,他回到北京。这时再经营自己开的“怡园”饭馆已经如鱼得水。
  他换掉了厨师,改变了菜谱,新招了服务员。经营上有了新的起色,宾客盈门,日进几千元。转过年,他开始筹划开办高档酒楼,创办自己的花家菜系,实现自己的餐饮梦。可是想不到母亲突然去世了。
  他能干餐饮,实际上是想圆母亲的一个梦。母亲去世了,对他的打击太大了。他抱着母亲放声大哭,任凭哥哥姐姐们怎么劝,他也伤心不止,坚持守灵三日。
  母亲安葬的那天夜里,鬼使神差,他做了一个梦,梦见了那个大眼睛的女孩。难道是母亲给他托梦吗?已经下了狠心,再也不去想她了,怎么又会闪现出她的影子呢?
  他们分手已经快三年了。这三年,八爷觉得自己成熟了,羽翼也丰满起来,他不再像两年前那样没有生活目标,没有奋斗方向,小富即安地混日子了。她呢?她现在怎么样了呢?他想象着她穿着职业装在大饭店里迎来送往的样子。
  第二天,她的影子一直在他的心里萦绕。他心里警告自己不要再想她,越不去想,那影子越清晰。他终于忍不住给她打了个电话。拨通了,又放下了,如此这般,折腾了几次,最后,电话终于通了,对方问他找谁?他怔了片刻,支吾了一下,最后又放下了。还是忘了她吧,等自己干出模样来再说!
  母亲病故的阴影很长时间笼罩着八爷。这时候,他渴望身边有人来安抚他。这时难免又会想到她,而她现在已不属于他了。他找不到这种心灵的慰藉。于是重新又陷入孤独的惆怅之中。他对生活对未来又出现了迷茫。几个月之后,他跟几个朋友又合伙开了一家火锅店。但他对此并不上心。
  在他苦闷彷徨的时候,几个比他岁数大的哥儿们陪着他,泡歌厅,泡澡塘子,找三陪小姐,大把大把地扬钱,一万块钱放在自己的枕头下,每天几张,两三天就花没了。他最初以为这样能排遣心中的郁闷,但每一次跟“三陪小姐”接触,都让他想到那个大眼睛的女孩,于是再漂亮的小姐也让他感到索然无味,反而,又使他陷入更深一层的苦恼之中。于是,他热衷于足球,几乎天天在绿茵场上奔跑,出一身臭汗,累得两腿发软,回到家倒头便睡。但第二天睁开眼,依然觉得活得没有滋味,没有意思。
  那几年,他荒嬉度日,找不到生活的坐标,日子像平淡的水一天天地流走了。想不到生活的打击接踵而至,他又走了“背字”。
  1997年南小街扩路,把他的“怡园”饭馆拆了。拆到一半的时候,他一个人回到南小街,看到老屋被拆,他想到了母亲,也想起了她。现在老屋变成了一片瓦砾,再过几个月,这里将成为马路,有谁还能记起这些往事呢?这种对故土的思念和对亲人的眷恋让他感伤。他从地上捡起一片瓦,深深地看着它,泪水夺眶而出。今后怎么办呢?他的思绪纷乱起来。
  拆迁要给一笔钱,当然不是小数,这是一次机遇。一个庞大的计划,让他的餐饮梦又复活了。他要重振精神,在一张白纸上画出最新最美的图画。
  第二天,他准备去找地儿,还没出门,一个朋友来找他,笑着对他说:“你还记得她吧?”“谁呀?”他问道。朋友说出了那个女孩的名字。“你不要跟我提她行不行。”八爷想跟他发火。
  “我知道这是你心底的伤痕,我也不想跟你提她,可是人家找上门来了。”朋友说。
  “什么?你再说一遍。”八爷吃了一惊。
  “我一哥儿们认识她,她让人带话,想见你。你看这是她给你的信。”朋友把一张字条交给八爷。
  八爷一看,上面写着一行字:“花雷,非常想你,我们能见面谈谈吗?这是我的电话,我等你。”字条上留着她的电话号码。
  他愣住了,半天才醒过闷来,沉了半晌,对朋友说:“我知道了,你走吧。”
  这事太让他感到意外了。难道这么多年,她也一直在想他吗?见她有什么意义吗?怎么刚想重整旗鼓干一番事业,她又来了?她现在过得怎么样了?奔三十的人了,早就结婚了吧?
  他想起当年她帮他经营那个小饭馆的情景。她是那么能干。有她相助,也许会让他如虎添翼。然而她能抚平情感的裂痕,还像以前那样对他一心一意吗?然而想到那双秋水含波的眼睛,他又变得六神无主了。他拿着那张字条,看了不下一百遍,浮想联翩,犹豫再三就是下不了决心给她打这个电话。

 

第六章
  这张字条像一块巨石压在他的心头,使他喘不过气来。他翻来覆去地想了两天,终于拿起了电话。
  电话的那头传来略带沙哑的凝重的声音,不像是她呀。他疑惑了一下,又一次叫着她的名字。
  简单的寒暄之后,她表达出急于见他的心情。
  “好吧,我们晚上在老地方见面,怎么样?”他说出酒楼的名字。那是当年常在一起吃饭聊天的地方。她爽快地答应了。
  见她之前,他特意到发廊理了发,穿上了笔挺的西装,扎上了领带。他想在她面前显示一下自己这些年活得多么体面。
  他提前半个小时到了那家酒楼,在大厅里找了个座位坐下。等她的这段时间,他觉得过得非常漫长。他好像置身于光阴的隧道,时光在倒流,仿佛又回到了分手的那天晚上。这些年走过的路,历历在目,仿佛就在昨天。约定的时间过了有十分钟,她的身影还没出现,他心里不安起来。难道她临时变卦了吗?
  他的眼睛始终没离开餐厅的大门,渴望那个倩影像蝴蝶一样飘然而至。蓦然,餐厅的大门闪现出他熟悉的那个身影。他愣了一下,那是她吗?她穿着一身很随意的休闲装,头发散乱着,走道儿的姿势有些倾斜,显得两条腿很沉重,步子甚至有些蹒跚。她四处张望了一下,终于发现了他,眼睛直勾勾地朝他走过来。
  啊!他简直认不出她来了。她昔日的神采不见了,两眼像罩上了一层浑浊的雾一样的白晕。当年白皙的皮肤变得土黄,泛着菜色,一脸憔悴,像是刚刚睡醒。眼角出现皱纹,仿佛一下子变得苍老了。她这是怎么啦?他心里不由得打了个激灵。
  “你挺好吧?”她首先打破沉默,非常随意地说道。
  “噢,我……”他猛然意识到面前站着的是她,从脸上挤出一个笑纹,说道:“我过得还凑合吧。来,坐吧。”
  她苦笑了一下坐下了,看了他一眼:“听说你的饭馆后来做起来了,生意不错,发了吧?”
  “我上哪儿发去?那个饭馆拆了。”他淡然一笑说。
  “,拆了就拆了吧,拆了再找地方干呗。”她漫不经心地说。
  “你过得怎么样?还在饭店干呢?”
  “我?早就离开饭店了,难道你不知道我的事儿?”
  “你出什么事儿了?
  “也没什么事儿,一直在家呆着呢。你带烟了吗?”她打了个哈欠说。
  “你知道我一直不抽烟。怎么,你学会抽烟了?”
  “无聊,抽烟解闷儿呗。你给我要盒烟,行吗?”她又打了个哈欠。说话的语气像是歌厅里的小姐。
  八爷吃惊地看着她。他怎么也想不到她变成了这种人,怎么连羞耻心都没了呢?他把服务员叫过来,要了一盒烟,顺便点了几道菜,“喝酒吗你?”他问她。
  “哈哈,见到你我已经醉了,喝什么酒呀?”她右手掠了一下散乱的头发,左手托着腮,端详着他,嘴角掠过一丝笑意,“你还没变,好像还年轻了,找女朋友了吧?哪儿的呀?”她妩媚地冲他一笑。他从这一笑里找到了她昔日的影子,但随后她又打了一个哈欠,让往日的影子不见了。
  服务员把烟递给她,她迅速地打开封条,抽出一支,点着,狠狠地抽了一口。“怎么样?有女朋友了?”她追问道。
  “我要有女朋友,你约我,还会来吗?”他很实在地说。
  “噢,还在等我吗?”她抽了一口烟,问道。
  “等你?你已经把话说绝了,今生今世再也不想见我了,我还等你什么?你是不是早就成家了?”
  “我这样的人,谁能要我?哈哈,谁能养得起我啊?其实活得挺潇洒,挺自在!哦,就是缺钱。”
  “缺钱?你怎么不出去找个事呢?”
  “工作?让我出去打工?那多没劲。”她从嘴里吐出一口烟,看了看散去的烟雾,淡淡一笑说:“说真的,我还是挺爱你的,当初也是因为赌一口气,才跟你分手。唉,过去的事别提了。我直说吧,我的日子过不下去了。找你,是想跟你借点钱。”
  “借钱?”他不由得一愣。他怎么也想不到她见他是来借钱。“你能不能跟我说,借钱干什么?”
  “还用问吗?我得吃我得喝呀。”
  “你不是还跟你爸妈住在一起吗?”
  “那又怎么样,我从他们手里要不到钱。”她恹恹地说。
  沉默了片刻,他见她哈欠连天,流露出极难受的样子,急忙起身去了洗手间。他猛然一惊,脑子里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她是不是吸毒了?
  过了一会儿,她回到座位上,脸上依然带着痛苦的表情。“你是不是大烟瘾犯了?”他直截了当地问道。
  “是,是,我他妈的对不起你是吧?”她嘴里带着脏字。
  “抽多长时间了?”
  “两年了,这有什么呀,你是不是看不起我了?”她作出无所谓的样子。
  他好像挨了一闷棍,心里的伤痕似在流血。
  他认识一个朋友因为吸毒而倾家荡产,还认识一个朋友因为吸毒而当了抢劫犯,进了大狱。他虽然从小生活在贫困家庭,但是母亲和哥哥姐姐对他在做人上管教很严,人贫不能志短,淘气贪玩可以,但绝对不能偷不能抢,不能吃喝嫖赌,他从心里憎恨这种人,可是她却吸了毒!这是一条不归的路呀!
  “你为什么要染上这毛病?”他像问她又像是在问自己。“知道吗什么人才吸毒?”
  “你别这么看我行吗?你肯定是说我堕落了。是的,我真是堕落了,难以自拔了。”她苦笑了一下:“钱,你到底借不借给我?”
  “你想要多少?”
  “当然越多越好。两万,你能帮我找两万吗?”
  “你找我,就是为了借钱吗?”
  “是,也不是,知道你混得不错,我想看看你。”她脸上流露出凄苦的笑容。
  这句话让他动了恻隐之心。她毕竟是他喜欢过的女孩,现在跟他张嘴借钱,他能无动于衷吗?可是她现在已经抽上了白粉,给她钱,就是纵容她去吸白粉儿,他绝对不会这样做。但是看到她那难受的样子,他又不忍心袖手旁观。
  “既然知道这是堕落,你能不能把它戒了?我可以帮助你。”他对她劝道。
  “我的事儿不用你管。你就说借不借我钱吧?两万没有,两千也行。”她又连打了几个哈欠。
  “既然你的事不用我管,那就算了,我现在手里没钱。”他知道人一旦染上毒瘾,把它戒了很难,对这种人他劝也没用。
  “那好吧,我知道你现在变了,你就只当没认识我这个人好了。”她腾地站了起来,黯然神伤地说。
  他坐着没动,恍然觉得眼前站着的这个女人不是她。
  “再见吧!”她转身朝大门走去。
  这时他才缓过神来,“菜都点好了,怎么不吃就走呀!你什么意思呀?”他冲着她的背影喊道。
  她好像意识到什么,转过身来,又默默地走回到座位上,一言不发,仿佛受了什么委屈。不过,她好像也确实饿了,此刻需要吃点东西。
  这顿饭吃得味同嚼蜡,他们像是素不相识,只是在逢场作戏。八爷觉得跟她已经没有任何共同语言。
  吃完饭,她把乞求的目光投向他,又提到了借钱的事。看来她是急于找钱买白粉儿。
  他心里筑起的防火墙险些被怜悯之情所攻破。跟她分手的时候,他几次摸自己的西服口袋,想把身上带着的几千块钱给她。但最后还是咬紧牙关挺了过来。不能,绝不能给她钱纵容她吸毒。
  她失望地走了,他想到自己的人生遭遇,一种从没有过的悲凉袭上心头。这难道是老天对他的一种惩罚吗?怎么办?难道向命运低头,自甘沉沦吗?一个痛苦的念头在吞噬着他的灵魂。
  第二天,他跟认识她的朋友一起吃饭。那个朋友听说八爷跟她见了面,对他说,多亏没借她钱,有多少钱也不够她吸粉儿的。
  “你知道吗?她现在已经学坏,跟那谁在一块儿混呢。”朋友说出一个人的名字。八爷知道这个人是有名的流氓。
  现实是无情的,但他也要面对生存问题。没了饭馆,就等于没了根。那段时间,八爷把精力放在了开饭馆上,他可着劲儿在北京城疯狂地找地儿,好像是在寻找自己丢失的东西。从三月跑到五月,几乎把北京的四九城都转遍了,也没找到合适的地界儿。他心里未免急躁起来。
  那年六月,朋友告他蓝岛大厦旁边有一处门脸房,正在往外盘。他过去看了看,觉得挺可心,但是跟房主一聊租金,感到压力比较大,又一次放弃了。
  那天他正感冒发烧,跟房主谈完,天下起了雨。他没带雨具,在门口看着大雨倾盆而下,心里的烦恼、忧虑、苦闷、狂躁和失落感莫名其妙地一股脑儿都涌上心头。从借了几千块钱练服装摊儿到开饭馆,一晃已经十多年了。这些年,他遇到了那么多沟沟坎坎儿,手里并没多少积累。爸没了,妈也没了,爱过的姑娘又吸了毒,到现在三十多了还没成家,也没立业,一个人孤独地苦苦挣扎,命运为什么对他这么苛刻呢?
  雨不停地下,他不停地思考。越想心里越感到躁动不安,他仰起头,任大雨在自己的脸上敲打。他感到痛快淋漓。这场大雨似乎把他从沉梦里浇醒了,他从蓝岛大厦一路往西行,走到他住的门楼胡同,他成了落汤鸡。但他心里却像是受过了一次洗礼,回到家,他写下了自己下一步的行动计划。
  仿佛是一种天意,两个月以后,他在东直门内大街找到了开饭馆的地界儿。转过年,“花家怡园”开了张。当时这条街还没几家饭馆。“花家怡园”一炮打响,它和另外几家餐馆带动了整条街的人气儿,一年以后,形成了京城有名的餐饮一条街,即“簋街”。

 

第七章
  在上个世纪90年代初,京城的餐饮业依然沿袭着老传统,白天开门,晚上关门。晚上一过10点,人们几乎找不到吃夜宵的地方。八爷去过广州,亲身感受到那里的餐馆晚上最“火”。午夜时分,酒楼茶楼还灯火通明。北京已经发展成国际大都市了,夜生活开始丰富起来,为什么不能让北京的餐馆夜里“火”起来。他脑瓜活泛起来,率先让“花家怡园”午夜在东直门大街亮起来。紧接着这条街上的另外几家餐馆也推出了24小时服务项目。
  一年以后,整条街都亮了起来,午夜时分这里车水马龙,家家餐馆宾客盈门,成了京城午夜的一景。北京人管夜市也叫“鬼市”,人们也习惯地把这条街叫“鬼街”。后来,区政府觉得叫“鬼街”难登大雅之堂,找人从辞典里翻出一个“簋”字。“簋”与“鬼”谐音,又是古代盛食物的器具,跟吃有关,于是把“鬼街”写成了“簋街”。
  “簋街”从上世纪90年代中期兴起,至今不衰,已成为京城餐饮文化的一大亮点。可以说,八爷为打造这张“都市名片”功不可没。目前“簋街”上大小餐馆有近百家。八爷的“花家怡园”就有两家。这两家在“簋街”举足轻重。由于八爷打的是四合院文化和北京私家菜的牌,“花家怡园”在京城也小有名气。
  2000年左右,到“簋街”吃“麻小”成了京城的饮食时尚。“麻小”就是麻辣小龙虾,由于味道独特,又便宜,北京的年轻人好上了这一口儿。八爷抓住这个时机,在2001年和2002年连续在“簋街”操办了两届“小龙虾节”和一届“啤酒节”。他出资4万元给“簋街”买了数千盏灯笼,让整条街亮起来,“小龙虾节”火爆京城。整个活动吃了3吨多小龙虾。当时小龙虾是论斤卖的,一斤十多只,十多块钱,但加工出来上餐桌两块钱一只,您想利润有多大。仅“花家怡园”一个店在“小龙虾节”中就卖了一吨多。
  两届“小龙虾节”让八爷露了脸,也成为他开创自己的餐饮事业挖的“第一桶金”。从1998年在“簋街”立足,经过2003年“簋街”改造,第一家店拆迁,到现在,八爷的“花家怡园”两家店在“簋街”闻名遐迩,同时也成为京城餐饮业的利税大户。“花家怡园”最多的时候,有2600人同时就餐,到他这儿吃饭得拿号,一个店最高日营业额达到了13万元。此时的八爷已经不是一个饭馆的经营者,而是一个餐饮企业的管理者了。他成立了花家怡园餐饮有限公司,当上了董事长。他把做了十多年的餐饮梦变为现实,创出自己的菜系。除了在“簋街”开了两家店之外,他又陆续投资在国展、尚都、世贸开了三家分号,企业员工达到数千人。
  这十多年的打拼,让八爷成熟起来,尽管他依然是多愁善感的人,但在他的内心世界变得丰富多彩的同时,也变得更加坚强和睿智了。他懂得了在商业竞争中,要想战胜竞争对手,首先要战胜自己。过去他把自己置于弱者的地位,优柔寡断,畏惧竞争,现在他敢于迎难而上,渴望竞争,他悟出的经商之道是:国无敌不强,人无敌不壮,商无敌不富。这个“敌”包括自己人性上的弱点。
  “花家怡园”起步阶段,八爷想按饭店的管理模式经营餐馆,不惜重金从大饭店聘请了一拨“精英”。两年以后,他才发现这些所谓“精英”,不但把帮派作风带到他的店里,而且处处孤立他,跟他作对。他们自己定的规章制度,却又自己带头违反。餐厅采买东西,他们吃高额回扣。最多的时候,吃回扣达100多万元。餐厅定制了一批桌椅,八爷发现质量有问题,原价10万,对方减价到8万,可是他聘请的副手,跟人家谈却给了9万,回来说人家也不容易,显然是吃了回扣。这些人工作不认真,吊儿郎当不说,还争工资待遇争奖金,乱搞男女关系,出去打着餐厅的名义泡妞,在歌厅争小姐,让人带着30多人把餐馆给围了,气得八爷心脏病发作,住进了阜外医院。迫使八爷最后把他们全部解聘,按自己的标准来选人。
  八爷的“商无敌不富”就是在这种打拼中悟出来的,现在“花家怡园”已形成了非常有凝聚力的协作团队。为什么管理得这么好?用八爷的感悟来说,就是两个字:“钱”和“情”。他把属于自己的钱看得很淡,更多的钱给员工。“花家怡园”员工的工资是京城餐饮业相同档次餐馆里最高的,而且年终每人都有惊喜。说好给五千,一定要给他六千元。在管理上,他以情来互动,形成了自己的企业文化,比如他每年都要给每个员工买一件衣服,每年组织优秀员工出国旅游,每个月他都给员工上激励课,讲自己的成长经历,鼓励他们要强上进。企业文化形成之后,才能立于不败之地。有人说,八爷只有中学文化水平,不懂管理。八爷却认为自己不但是一个成功的管理者,还是专家。他说,专家就是专心。我把全部精力投到这一行了,时间一长就成专家了,而这些东西书本上是学不到的。八爷无疑是成功了,他现在创出了带有北京地域特色的花家菜系。“花家怡园”已有五店,而且他还雄心勃勃想把“花家”菜打到其他城市,甚至让它走出国门。
  八爷出息了,花雷的名字上了报纸,他也上了电视。“花家怡园”名声在外了,一晃儿他也从二十出头的毛头小伙儿,变成了四十岁的企业家。但他一直还是单身。
  难道他心里还没有忘掉当年的那个女孩吗?不,如果他不摆脱女孩的阴影,也成就不了今天的事业。正因为他彻底把她忘了,在情感上作出了牺牲,才会一身轻松,全身心地投入自己的新天地。他很少跟人再谈起她,也很少跟人讲他和她的故事,好像已经在记忆中抹去了她的影子。
  但实际上,他不可能彻底忘掉她。因为没有当初她对他的刺激,也不会让他立志要改变自己的命运,当然也不会有后来的发展。
  那是他在“簋街”干得最火的时候。有一天,一个服务员递给他一张字条。原来,她跟一个朋友到“花家怡园”吃饭,想跟他见个面,重叙旧情。但等了两个多小时,没有见到他,所以留下了这张字条,希望他给她打电话。

 

第八章
  八爷拿到这张字条,犹豫了两天,最后还是情感战胜了理智,给她打了电话。
  他跟她又见了面。她依然在吸毒。容貌已经变了形,脸色发黄,眼睛浑浊,鼻梁也塌陷了。他见她让毒品毁成这样,不由得一阵心酸。
  吸毒的人往往是因为在失意的时候寻找一种慰藉的方式而误入歧途的,毒品作为麻醉剂能让人产生某种幻觉,人在这种幻觉中可以暂时得到精神上的一种快慰。但当这种幻觉消失后,就会陷入更深的痛苦之中,接着再吸,周而复始,难以解脱。
  应当说吸毒的人对情感已经麻木。她依然独身,生活在混沌的状态中。但是见了他,却又勾起往日的回忆,以至于产生了伤感。她跟他讲起自己目前的生活状况,希望能跟他重归于好,甚至提出要嫁给她。
  八爷不是十多年前的无知青年了,他知道跟她已经不是同路人了,如果再让她缠上自己,他很可能就要毁了自己。但是她毕竟是他爱过的人,她现在混到这一步,他不能袖手旁观。他劝她戒掉毒瘾,并且想给她一笔钱,让她重振精神,干点事情。但是被她拒绝了。
  “我现在不需要钱,需要的是你这个人,需要的是感情。”她固执地说。
  这让他无所适从了,因为他知道自己救不了她。她提出结婚只是一种精神寄托,或者说为她吸毒提供钱财而已。
  她说到伤心处,不无绝望地说:“活着实在没意思,我真想去死,死了,一了百了啦。”
  他知道这不是她的真心话。死对吸毒的人来说也是一种超脱。通常吸毒的人都有过这种念头。但她不会去死,当然他也不会撺掇她走这条绝路。
  “有时我确实感到绝望,可是一想到我的父母就我这么一个独生女。我还得活下去。”
  “既然你知道心疼自己的父母,为什么还要抽呢?你完全可以从现在的处境里解脱出来,换一种活法,幸福地生活。”
  “好啦,我找你来不是让你教训我的。”她不耐烦地说,“看来我们之间真是没有共同语言了。”
  这一次谈话不欢而散。
  跟她分手以后,他突然产生了一种惶惑。既然解救不了她,又不可能跟她在一起生活,这种会面还有什么意义呢?用北京话说,只能给自己添堵玩。而他每天的工作已经忙得不可开交,为什么还要陷入这种苦恼之中呢?再也不去理她了,彻底把她忘了吧,他暗自下了狠心。
  然而,他还是摆脱不了她的影子。几年以后,他的餐饮管理已走上正轨,他正全心投入打造花家菜系的时候,一天,店里的员工告诉他,有个长得挺漂亮的姑娘找他。等了他有一个多小时,他没回来,姑娘留了一张字条走了。
  他打开字条一看是她的字迹,让他给她打电话。
  他拿着这张字条愣住了。想起前两次见面时那种难堪情景,心里顿生酸楚和惆怅。不能再见她了。他实在不忍心再看见她那被毒品吞噬的样子。为了断了这种念想,他当着员工的面,把那张字条撕了。
  但是情感又一次战胜了理智。那一天,他坐立不安,脑子里总浮现着她的影子。现在他出息了,事业也算成功了,怎么就把她忘了呢?难道自己是一个负心的人?
  这种念头不停地折磨着他,让他忍不住掉下了热泪,想到后来,他身不由己地跑回办公室,从纸篓里捡回被他撕碎的纸片,拼了半天,终于找出字条上她留的电话号码,给她打了电话。
  两天以后,他们又见了面。
  她的脸上化了淡妆,穿得也很时尚。显然在见他之前刻意地打扮了一番。他感觉跟前几次见她时状态要好多了。
  他们聊了很长时间,她显得很伤感,眼含热泪地告诉他,她母亲因为她吸毒生气着急,得了乳腺癌。她父亲的身体也不好。她希望他能原谅她,最后她又向他抛出橄榄枝,跟他破镜重圆,白头偕老。
  他被她的感情所打动,一种怜香惜玉的情怀油然而生,以至于产生了娶她为妻的想法。
  “让我再考虑考虑好吗?”他沉默了半天,在分手时说出这句让她看到希望的话。
  分手之后,八爷陷入了莫名其妙的困惑之中,怎么又被她的眼泪征服了呢?他不知不觉地又走到了情感的十字路口。爱情难道是用同情心换来的吗?想到他要娶她,跟她结婚,他心里不由得丝丝直冒凉气。
  他跟认识她的朋友打听她的近况,那个朋友告诉他,她现在仍然在吸毒,而且还跟一些黑道儿上的人混在一起。原来她在他面前流出的悔恨的泪水并非发自内心,只是一时的冲动,或者说是一种掩饰而已。
  他是一个善良的人,也是多愁善感有爱心的人。这些年,他用自己的善心帮助过许多人。1995年,店里的一个员工的妻子被拐卖到河北某地。他得知后,亲自开车到河北,冒着风险,花了16000元把她救回。2000年,店里的一个员工的父亲去世,家中贫困,没钱办丧事,他拿出3000元让员工寄回老家。得知一名员工由于家庭贫困,无力抚养自己年幼的孩子,他不但出钱,而且主动承担了抚育孩子的义务,立下字据,按月给孩子寄1500元生活费,直至他长大成人。一名员工想辞职继续上学,他知道后,不但没责怪她的离开,还拿出4000元资助她上学。1999年,他参与了“一帮一扶贫助学”活动,无偿资助7名失学儿童和13名困难家庭孩子的一切学习费用达3万多元,直至他们大学毕业。2001年,他在报纸上看到一篇题为“爸爸你回来吧”的报道后,深感同情,亲自为遗孤送去3000多元。2006年,他又为地区的“五保户”和“低保家庭”捐款3万元。
  他自己没上过大学,对无钱上大学的孩子非常同情。2005年他去重庆出差,在火车上的电视节目里看到一个中年妇女讲自己的孩子早年丧父,考上大学没钱上学的事,他想起自己的童年,大受感动,让手下的员工回北京后马上跟这位妇女联系,他不但替这个孩子缴了学费,而且还每月给他600元零花钱。为了让孩子知道钱来得不易,他让孩子每月到店里打工,他要一直管到他大学毕业。最让人感动的是2003年的时候,他因为找地儿开分店,被人骗走了160万元,后来追回29万元。但这个骗子因别的案子被判了13年,剩下的131万元,他起诉了这个骗子,他的妻子也在欠条上签了字,在法律上应该承担还款责任。但是了解到她带着一个孩子,没有正经工作,生活陷入困境,八爷动了慈悲之心,不但放弃了跟她追要欠款,而且答应她负责孩子的学费和生活费,直到他大学毕业。
  对骗了自己的人,他都如此献爱心,难道对自己爱过的人就不能良心发现吗?情感,理智,爱情,良知,怨恨,多种情愫搅和在一起,让他感到惶恐不安。假如爱情能让她从毒品当中解脱出来,他宁愿作出牺牲。但是现实是残酷的,她已经堕落到难以自拔的地步,
  他终于痛下决心,跟她彻底分手。
  几天以后,他跟她见了最后一面。这次见面虽然俩人都非常伤感,她哭成了泪人,但他用理智战胜了情感,没有落泪。因为他知道生活是不相信眼泪的。
  分手后,为了要跟她彻底割断那层关系,他把她的电话号码从手机上删掉了。她似乎也看到了他的决心,再也没有跟他联系。
  一场春梦,一场情缘就这样了结啦。只有在两个人的内心深处还保存着当年初恋时的温情。
  几年以后,八爷写了一首诗《别缘》:
  
  别怨我无情,别怨我心狠,我只相信缘分。
  恋爱是苦涩的,恋爱是甜蜜的。
  恳请上帝,能再给我一些时间去感受恋爱的苦涩与甜蜜。
  天下只有你最美丽,你才是我真正的唯一。
  我想幻化成一只蝴蝶,让风带去给你的爱意。
  我想变成你的守护神,每天都在你身旁。
  有缘没分的我和你,是否能走到幸福的彼岸,
  是否能履行以前的誓言。
  我有些烦,我真的很累。
  让上帝开恩,虽然我还想续写缘分。
  但我现在的心情已经完全破碎。
  经过了恋爱与离别,才懂得缘分的意味。

 

  这首诗是他内心的独白,是他真情实感的流露。诗是写给她的,还是写给另外一个人的?八爷在诗里诗外没明说。但是您也许能在诗里看到她的影子,已经随着“别缘”而去,渐渐地淡化了。

 

后记
  2008年5月12日,四川汶川大地震24小时后,八爷第一时间分两次将8万元捐给当地街道办事处和红十字会,接着两次赴灾区捐款10万元。在公司员工的捐款活动中,他又带头捐款3万元。得知公司一个员工的母亲在地震中不幸遇难,他又拿出5万元资助他的家庭。接着他又参与组织“北京餐饮业赈灾救援团”,并亲自带领一支花家厨师团队和30万元现金,前往灾区救助灾民。他穿上工作服,亲自为灾民炒菜做饭。得知公司员工家在地震中受到损失,他又携带11万元现金前往受灾员工家慰问。在抗震救灾中,他的捐款数额近60万元,在这次抗震救灾中,他几乎被累垮,回到北京,掉了十多斤肉。他用自己的爱心温暖着每个得到他帮助的人。
  八爷说:“我有多少爱,就给多少爱。”
  八爷不懂爱吗?八爷的生活没有爱吗?不,他把爱给了社会。
  八爷用大爱来证明着自己的人生价值!

 

作者简介:
    刘一达,男,北京读书形象大使。著名作家、记者。曾荣获首届全国“百佳”新闻工作者和全国“报刊之星”称号。从1980年起开始文学创作。迄今已出版长篇小说,纪实文学40多部。作品多次获奖。刘一达的创作已形成了自己独有的“京味儿”风格,深受读者喜爱。他出版的每本书都在市场畅销,并多次再版。代表作品有《人虫儿》《百年德性》《胡同根儿》《故都子民》《大酒缸》《头火》《北京爷》《爷是玩家》《画虫儿》等。其中《人虫儿》《百年德性》《胡同根儿》《故都子民》等被改编为电视连续剧播出。

  
责任编辑   师力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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