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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部印记(三章)

(2009-02-23 16:51: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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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文学

文学原创

文化

西部印记(三章)
王 石


浮泛的敦煌
    我相信每一个去敦煌的人,都已经事先久仰其英名了。可以说是带着一身的崇敬匆匆奔去,内心里满是神圣的冲动,满是历史的情怀,满是艺术的感叹,满是宗教的氛围,以一种预设的近于一厢情愿的深情去拜谒。
    访名胜同读名著一样,你总是处于下位,只有崇尚,只有接受,只有适应,只有叫好。否则,你将要面对一个不可收拾的四面楚歌的残局,面对无处不在的前所未有的强大的对手,面对不易挣脱的长久的难堪。
顺从往往是最明智的选择。
    对于敦煌,最早感到神秘而崇敬,不是来自实地的踏勘和观赏,而是在读了徐迟先生的长篇报告文学《祁连山下》之后。徐迟先生的文章给我的印象太深了,我觉得每一个去敦煌的人,都应该看看这篇东西。在去敦煌的路上,我问几位同行,问他们读过徐迟的《祁连山下》没有,他们都是文科出身,而且现在也是成天在中文中讨生活,但是他们都说没有读过,而且也都不知道有这么一篇好文章。你有吗?借我看看。
面对这样热情的敷衍,我失望地连连感叹,怎么会呢,怎么会连《祁连山下》都没有看过?事实就是这样,他们确实是没有看过,也没有听说过。
    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们都程度不同地知道敦煌,并不妨碍他们跟我一样,也是慕敦煌之名已久。当然,如果读过徐迟的《祁连山下》,他们对敦煌的认识将会有更多的想象和迷恋。就在我从敦煌返回武汉后的第二年,与我居住在同一个城市的徐迟先生,以八十余岁的高龄主动放弃了生命,在生命最后一瞬的高楼凉台上,不知老人是否想到了他曾用如彩的笔墨抒写过的敦煌飞天壁画。他临空而下的辞世方式,成为该年中国文坛的一件让人感怀不已的憾事。这是后话。
    1996年9月底,我到敦煌,随着来自中国或外国的滚滚人流参观了早已如雷贯耳的莫高窟,晚上又去了人声鼎沸的鸣沙山,直至第二天方才离开。
    在参观的时候,我没有产生那种预期中的激动,相反是感到有些失望。这是我完全没有料到的。
    为什么会这样呢?
    为此,我竟然一直感到深深的内疚,我甚至暗暗地指责自己,仿佛自己无意中做错了什么。但是我又不知道该向谁道歉,或者怎样道歉。
    记得第一眼从近处看到莫高窟的门楼时,我还是很激动的。我对将要看到的东西充满了圣洁的情怀。
进门前购参观券的时候让人小有不快。门票分甲乙两种。一种是内宾券,一种是外宾券。内外有别的实质性区别在于,内宾看的洞窟限制较多,稍稍精致一些的,重点一些的,则非外宾莫入。这样的规定,不知是对客人的尊重,还是对自己的轻视。反正是内外有别。
    一年后,我曾访美,也参观了无数处名胜,好像从未因为自己是外国人而有任何优待,参观者中无论美国人和外国人,一视同仁,倒是把崇洋媚外当作一句非常严肃的警句、并且时时地提醒着自己的我们,常常有一些让本国人难免要自惭形秽的莫名的规定。
    作为内宾,在莫高窟几个规定的地点游览出来之后,大家都没有说什么,没有像我们一路上做过的那样,在看过一个景点之后意犹未尽地谈论和品味,而且越说越带劲,越说越对那景点充满了不虚此行的感慨。不是,不是这样,而是什么也没有说。
    说什么呢?我们实在是没有看到什么。
    本世纪初叶,敦煌莫高窟内古文献的发掘,在中国历史研究中的意义是划时代的,在这里,我们看不到一片纸。我们看到的只是专为国内的参观者开启的少数几个洞窟。洞窟内光线晦暗,没有照明,找来的解说员手上有一只电筒,晃动之中,能模模糊糊地看到光点。
    说实话,仅就我们看到的几个地点的壁画,简单而朴拙,也许是我太外行,我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好来。真正使我感叹的倒是,由墙角直至天壁的一个连一个的巴掌大的小佛像,在物质条件极度匮乏的当时,艺术家们是怎么画上去的。
    这么想着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实在是有一点不可救药了,我只把这想法珍藏在内心,不敢跟任何一位文化朋友说。尤其是在读到许多关于敦煌的文章,读到那么多的名声显赫的作家艺术家们在谈到敦煌时的那种神圣而又敬畏的语气语调,我更觉得自己的无地自容。
    和中国西部的许多的风景名胜一样,整个敦煌地区都是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犹如热闹的集市。这里也确实有不少集市,兜售着打上敦煌印记或商标的各种各样的商业用品。
    敦煌的夜晚和我在西北看到的任何一个地点一样,荒凉而又嘈杂。到中国的西部走一走,一个常有的念头是为这里的落后和贫弱着急和担忧,总想着这广袤的地区,不知何年何时能与内地和沿海地区同步地发展繁荣起来。
    也许,去西北的人就是为了看这个才去的,他们只关心审美意义上的西北。如果永不开发,它永远都可以保持这样一种落后、贫弱的形象供人游览和赏玩。
    这样贫瘠的地方,总是很少有人愿意留下来的,即使有极少极少甘于清贫留下来的,也都带有很强烈的目的性。
    敦煌是浮泛的。每日有那么多的人在这里涌来涌去,它怎么能够不浮泛呢?
    这是它的宿命。

 

坚硬的戈壁
    戈壁是上天存心要留给人类的一个无法涂改的空白。
    再没有比戈壁更难伺候的大地。人们在戈壁面前,不要说改变它,甚至连看它一眼都需要耐性和勇气。
到西部去之前,有人跟我说,从兰州往新疆走的火车上,常常有人几天几夜地看着窗外空无一物的戈壁和荒漠,心理上无法忍受那死去一般的单调和寂寞,在中途就跳车自杀了。你可要当心。最后一句话带有警示意味。
    我听了只是一笑。
    如果不是随团队集体行动,我倒真想退掉飞机票,专门乘车往戈壁上走个几天几夜好好地看一看,一次把瘾过足。从新疆往回走,还就真是没坐飞机,先由乌鲁木齐坐火车直抵甘肃边界,然后坐汽车穿越了整个河西走廊,整个行程近两千公里。
    一路上,只见漫漫的沙土和戈壁,无边无际。在城市和田野中风驰电掣一般威武不屈的火车,在这里只似一只慢慢爬行的鼻涕虫,在它的边缘可怜地蠕动着,偶尔憋不住一腔怨气仰天长吼一声,立即被戈壁那张顶天立地的大口吞没。那吼声在空洞辽阔的旷野面前,渺茫得如同有气无力的叹息。真不敢想象,人的创造力在这种无边无际的苍凉面前竟然变得这样的渺小而又多余,这样的茫然而又荒谬。
    这种地方也许是天底下最适合做囚禁的去处,可以省略高墙和铁丝网,它的庞大的荒芜和一无所有,足以像榨油一样将人的体力和智力榨成一堆焦煳的渣滓。
    戈壁上,也并不是寸草不生,目力所及之处,常常可以依稀看见几点如铜丝般颤立着的小草,一丛丛的,和牛屎差不多。这星点般散乱的灰绿的小草,就像鸟鸣山更静一样的加倍地显出了戈壁的荒芜、悲凉和不可一世。
    这样荒凉的地方,是不好用土地来为它命名的。
人们意识中的土地总是和种植息息相关,这种地方是生命的禁区,什么都不生长的。大约在若干亿年前,地球历经了一次大的裂变,戈壁一直被深深地埋在不见天日的大海之底。然而正是在这次有如开天辟地般的大裂变之中,海水挥泪而别,戈壁以沉睡若干亿年的代价换来了翻身的喜悦,它浮出了地表,裸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给我们留下了一副寸草不生的硬汉模样。
    想一想大海迁徙的过程,那喧嚣、那宏阔,那壮烈,用怎样的笔墨和词语来形容,都会是一种自不量力的轻慢。
    在汽车停下的空隙,有人下去,竟然从戈壁上拾到几只贝壳,是那种只有在海滩才会拾到的色彩艳丽的小贝壳。大家既惊喜又感叹,仿佛亲手触摸和探测到了来自远古的秘密。
    我明白了,戈壁是在报复,在宣泄,在索取。用人类熟知的话说,这是压迫越深反抗越重。戈壁现在端出的就是这样一副不合作的态度,一副与人民为敌的态度,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态度,一副吾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的态度。
    没有任何商榷的余地。
    面对这样的戈壁,我们除了感叹,还能做些什么呢?

 

想飞翔的树
    还在飞机上,我一看到舷窗外的树,就知道这是到新疆了。
在远远近近的地方,在目力所及的视野之中,我看到一株株、一排排的钻天杨———一本关于新疆的画报中称它为白杨,但我觉得没有什么名字比钻天杨更形象了。
一株株都是直立的,拔地而起。上方的枝枝叶叶仿佛在暗中受到主干的感染和召唤,一律随着往上长,一副安定团结的样子。瘦瘦高高,像一只只摆在桌上的没有根底的高脚杯,似乎弱不禁风,轻轻一拉即可连根拔起。
    有一句话说,不到新疆不知中国之大。同时,不到新疆也不知中国之贫瘠。从南方去的人,只会觉着新疆的树太瘦太瘦。在新疆,你很难看到枝繁叶茂的如花一般蓬勃展开的树冠。至于树叶的颜色,也从不肯给人那种青翠欲滴的想象,呆板、生硬、沉沉的仿佛慵懒无力,仿佛从未有过鲜嫩和润泽的新绿,像是一个没有经过少女时代便已经开始更年期了的女人。当然也可以理解成凝重、硬朗、精气神拧成一股,仿佛心无旁骛地笔直地向上,仿佛淡泊宁静而又看破了红尘喧闹的老者,早已是宠辱不惊。
    把西部的土地一看,就知道那样的地方只可能长出这样的树。也可以换一种说法,这样的树正是对这样的土地的注释。大地不能给它提供充裕的养分,它用力挺拔向上,长成一副亭亭玉立的模样,一心投奔天空,把天空当作可以信赖的朋友和情人。无奈天空无尽头,它就凝定在半空了,就像是被金庸小说中的武林高手点了穴位,充满了无可奈何的哀伤和失望。
    这样的树差不多就是西部的代表。在伊犁,你也可以看到如汉水一样清冽、一样滔滔的河流,同时也可以看到那种如凌空展翅一般舒张着的枝叶蓬松的大树。这时你会情不自禁地怀疑你是否置身于西部。事实证明你的这种怀疑也不是没有道理的,许多人和许多资料都告诉你,伊犁有塞外小江南之称。似乎只有搬出江南,才能平息深藏在人们心中的诧异。
    在人们的共识中,似乎只有那种瘦瘠的树才如我们指认中的西部相吻合。它们与漫漫的黄沙和戈壁像连体婴儿一般共同引领西部的风骚。
    尤其值得玩味的是,被西部的土地滋养着的人却与树的形象迥异。
    这是一种非常有趣的现象。我们的南方土壤肥沃、水分富足,真正是如契诃夫先生所形容的插下一根扁担就可以长出一棵树来的好地方。但是南方的人却不能给人以充沛壮实的感觉。比较典型的印象是到正南方的广东一带走一走,就会发现本地人多是那种瘦小的个子,脸面也不大,且短额凸嘴,仿佛是饮食欠缺并因之而发育不全的样子。比之南方的富裕丰足,西部自然是贫瘠苦瘦,但是西部的人却生长得有如南方水分充沛的大树一般茂盛。脸面都生得大气,肩臂和身个也比较粗壮,一副力拔千钧的样子。
    我只有惊诧于上苍的公正不阿了。
    在西部这样薄瘠的土地上,没有这样劲道十足的人,何以安身立命?而南方,自然已经赋予了那么多的优厚的条件,于是就把在人身上的克扣部分馈赠给了西部人。
    南方人生长在那么好的土地上,却偏偏好动和不安分。西部人反倒对土地有着更多的依恋之情。这一点与西部的树相仿。他们知道生长下来不容易,因而倍加珍惜。

 

责任编辑   白连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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