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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桥的杏

(2007-12-19 11:05: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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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原创

    卖鸡蛋的哑巴女杏,一次躲雨时被“大盖帽”强奸了。人都劝她鸡蛋碰不过石头,忍了吧。可她偏不信邪,为了扳倒“大盖帽”,她甚至执意要生下那个孽种,她能达到目的么?

 

草桥的杏

潘 军

    杏是草桥村的一个姑娘。附近的人都晓得草桥有一个好看的哑巴女子,叫杏,养了几十只鸡。
  通常每隔三天或四天,杏都要去县城集市上卖鸡蛋。杏养了50只母鸡,两只公鸡。母鸡们三四天就下了一百来只蛋,杏凑够了整数就去卖了。杏每次都只卖一百只蛋,这是在县城里念中学的弟弟教她这样做的。杏不大识字,耳背,也开不了口,弟弟就比划着告诉她,不论大小,一个蛋都卖三毛,十个就是三块,一百个就是三十块了,好记,好算账。一个蛋卖三毛钱,杏嫌贵了,弟弟说不贵。咱家这是土鸡蛋,弟弟说,如今城里人用的东西要洋的,吃的却喜欢土的。弟弟就把“每只三毛,概不还价”写在了一块硬纸板上,交给了姐姐,告诉她:不要老是坐在一个地方卖,不要见城里人对你笑就让价,不要让人尽挑个大的。弟弟又说,姐,要是遇见戴大盖帽穿制服的人冲你过来,无论什么色,都要赶紧溜走。杏点着头,把这些都记好了。
  杏不是天生的哑巴。爹死的那年春上,13岁的杏打摆子发高烧,几天都不退,病熬过就张不开嘴叫妈了。不会叫妈,妈就留不住。第二年,妈就跟别的男人走了,落下了杏和弟弟。杏不会说话,但还有几分听力。村里的红白喜事吹吹打打放鞭放炮她能听见,公鸡早上打鸣也听得见,当她面大声说话———实际是喊话,也能听个大概。但是村里的人都不愿大声对她喊话,只有弟弟才会。如今弟弟进县城念书了,杏就把远房的一个寡妇婶娘接来和自己一起住。可是婶娘平时也不肯大声对她喊话。平时杏就只能跟院子里的鸡们说话了。这些鸡,都是杏用鸡蛋小心孵出来的,一天天喂它,看着它长大,之后就数它们下的蛋。
  虽说不大识字也不能说话,可是19岁的杏还是很招人眼。她梳着两根齐腰的辫子,喜欢穿一件绛红格子的褂子,黑裤子,白球鞋。她去县城卖鸡蛋的时候,总能在路上遇见几个回头看她的男人。杏以前不喜欢男人看自己,遇见了,就低着头快快走过去。到了去年,突然就喜欢男人看她了,遇见了也不再低头,不过是把眼睛侧过去。没多久,就有人上门来说亲了。有本村的,也有邻村的,还有一个后山来的木匠,本人没来,却托人捎来了一张相片。杏看着相片上的那个男人觉得眼熟,额头上有块镰刀一样的疤,心想可能是有一回在路上遇见过。她去县城,要走十几里的山路。婶娘见杏拿着相片不肯放,猜姑娘起了心事,就凑近比划着问:你喜欢吗?
  杏脸就红了。
  于是婶娘就把那木匠的情况大概说了,那人姓王,叫三宝,常年在外面做事,一年下来能挣两万块。
  杏听得还真切,想自己要是光靠卖鸡蛋,不吃不喝,攒上两万起码也得十年。她当然要吃喝。还要每个月给念书的弟弟存上一百元。杏想自己这辈子是不会存到两万了,不过,要是嫁给了这个王三宝,自己就不会再靠卖鸡蛋攒钱了。她会要求男人供她弟弟念书,念完中学念大学,一直念到大学出来挣钱为止。要是不答应,就不嫁。
  杏比划着问:他多大年纪啊?
  婶娘停了一会才用手比划:三十八。
  杏心里咯噔一声,想怎么会这么大呢?这相片上可看不出啊。
  婶娘说:相片是十年前拍的呢。
  杏没再比划,心想爹要是还活着,差不多也就是这个年纪。杏叹了口气,放下了相片。
  婶娘就劝:大是大了些,可是男人大,晓得心疼人啊。再说,他一年就挣两万……
  杏没有再说什么,进自己屋了。
  这个晚上,杏没有睡好觉,翻来覆去地想嫁人的事。村子里每个月都有娶亲嫁女的,操办得越来越红火。杏喜欢听锣鼓鞭炮,也喜欢看新娘子那身新衣。杏想自己要是嫁人,一定也要这般的红火。除了不会说话,杏觉得自己一点都不比草桥的姑娘差,也比得过嫁来的新娘。后半夜,杏在想嫁人之后的事,她在邻居家电视上看见过,嫁人,入了洞房,新郎和新娘就要抱着亲嘴,再脱光衣服睡到一只枕头上,男的压着女的。从古到今都一个式样。杏没有脱光衣服睡过觉,想不出那样睡觉的好处。觉得沉,觉得喘不过气。可是,男人女人要不那样睡觉,女人就生不出孩子。就像公鸡不骑到母鸡身上,母鸡就下不出能孵小鸡的蛋。天亮的时候,杏已经在想女人生孩子的事了,她一听见谁家的女人夜里大声地哭,就知道那女人生孩子了。她想,女人家生孩子肯定是很疼的,所以要哭,就像母鸡下蛋之后要满院子乱叫一样。杏就这样想了一夜,看着窗户外面的天一点点黑下去,又一点点亮起来。
  秧门开过,后山那个叫王三宝的男人就到草桥来了。杏在后院喂鸡,婶娘乐呵呵地跑来,凑近她耳边大声说:相片上那个人来家了。
  杏一听,心里就跳乱了。
  她把婶娘推在前,自己跟在后头。进了屋,就看见桌上堆放着两瓶酒和几包糕点,还有一件红毛衣。一个梳分头的男人和另一个戴着黑眼镜、手里拿着大盖帽的男人对面坐着抽烟。杏瞄了一眼就认出,梳分头的那个人是王三宝。那个一直玩着帽子的,不是军官,也不是警察,搞不清是做什么的。杏一见到大盖帽就有些心慌,心想那该是木匠托的媒人吧。杏一来,三宝就站起了,对着杏先看了看,看过就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你是杏吧?
  边上的婶娘说:你得大声喊才行。
  三宝就大声喊了:你是杏吧?我是后山的王三宝。
  杏用力点了一下头,表示自己听见了。接着就去为客人倒茶了。她倒茶的时候,看见客人一直在偷看她,心下就更跳得乱了。倒好茶,赶忙又去后院喂鸡了。杏一边想,这个木匠比相片上显老,不过这个男人敢当着外人面对她喊话。一会儿,王三宝也跟来了,还是看杏,还是笑。杏知道这个男人肯定是看上自己了,耳根就觉得好热,却也笑了。三宝说,杏,我喜欢看你笑的样子。杏没大听清楚,但晓得木匠说的肯定都是好话,就又笑了一下。可是背过身去一想,自己今后要光着身子和这么老的男人睡一个枕头,还要让他压着,就觉得便宜他了。
  那天王三宝没坐上一会,留下东西就随大盖帽走了。大盖帽是乡税务所的征管员,姓李,人唤李税务。
  李税务问王木匠:你可中意啊?
  王木匠说:人是很好的,可惜不会言语。
  李税务说:要是会言语能摊上你么?没准我还回去跟老婆打离婚呢。
  王木匠说:不过话说回来,不言语也有不言语的好处,日后夫妻间少了口舌,倒也省心。
  李税务说:那你打算么日子再来打礼啊?
  王木匠说:秋后吧。可要是把人讨回家,那还得过上年吧,她年纪不到,不合法呢。
  李税务说:这交给我好了。不就短了一岁嘛,找找人,花点钱。
  王木匠说:花钱不是问题。
  李税务说:那就没有问题。你预备着吧,等你过年回来,干脆择个日子把杏接回家算了。免得你裤裆里的鸟找不到窝……
  那天傍晚,城里念中学的弟弟回来了。杏就把他拉到屋里,把王三宝的照片给他看了,自己却盯着弟弟的脸。她很快就看出弟弟对这门亲事不满意。弟弟把照片随便一扔,喊道:杏,你傻啊,这个男人不是你丈夫,是你爹呢。
  杏就不作声了。杏想,弟弟心里是心疼她的。她其实怕的就是弟弟一脸满意的样子。弟弟一走,杏就和婶娘谈了心事,嫌王三宝年纪大了,自己不想嫁。婶娘也没多劝,只说:那就回了吧。
  杏点点头。
  这天夜里杏睡不着。翻来覆去,一闭眼,面前就是王三宝对她大声喊话、对他笑的样子。再一想,木匠一年能挣上两万块呢,又有点舍不得回了。可是弟弟这头不满意,真不知如何是好。
  
  日子就这么过去了一段。杏还是过着往常的生活,每天喂鸡,隔四五天去一回县城卖鸡蛋。有一天,杏卖完鸡蛋回来,忽然觉得小肚子酸胀得不行,想尿,看看路上,还是行人不断,边上也没有长成的庄稼遮掩。幸好不远的坡上有一座破窑,就急忙奔那儿去了。
  窑洞里很黑,杏四下看看,没人。刚进去,一只黄鼠狼嗖地蹿了出来,吓了她一跳。这一惊吓,尿就更急了,裆下也湿了。幸好裤子安的是松紧带,一褪就能蹲下尿了。提上裤子,忽然一个小东西跳到了眼前,仔细一看,是一只小鸡,毛茸茸的,翅膀上还带着血,就想,这一定是刚才那只黄鼠狼拖来的,还没来得及下喉呢。杏把小鸡捧在手里,那鸡的翅膀还在扑扇着,小黄嘴不断张着。杏心里说,莫怕,我晓得疼你呢。
  杏从窑洞里出来,迎面就见着了一顶大盖帽。杏没敢抬头,趁着那人没说话就从他身边溜了过去。这时,那人喊了她。
  那人说:你是杏吧?怎么连招呼也不打就走啊?我可是你的大媒人呢!
  杏没怎么听清楚,还是走了。
  那人笑了笑:我倒忘了,这女子耳背呢。
  说着,他就扯开裤子尿了起来,抖着腿,吹着口哨,调门是《路边的野花你不要采》。
  杏带回了小鸡,用香油给它抹了翅膀上的伤口,再涂上牙膏。没过几天,这鸡的翅膀就长好了。田里稻子还没黄,小鸡就已经长成模样了,是只独一无二的芦花母鸡。院子里一圈看过去,就数这只芦花鸡打眼。于是就惹得两只公鸡成天围着它转悠。一个中午,杏蹲在门槛上吃饭,忽然看见花公鸡一下逮住了芦花鸡,咬着冠子骑上背。杏竟有些生气,便脱下鞋照着花公鸡使劲砸过去,把它们轰开了。婶娘看见,就说,杏,你咋把它们轰开呀?啊?轰开了,来年你哪来孵鸡的蛋啊?
  这理杏懂,可还是这么做了。
  田里的稻子转眼间转黄了,天气热了起来。天一热,鸡下蛋就少,歇窝了。杏得十天半月去一回县城集市。这天,杏积的鸡蛋有一百只了。像往常一样,杏出门前都要先把鸡蛋过数,整齐码好。她是一双一双地数。十双是一层,隔上一层草,再码一层。数蛋、码蛋都是杏喜欢做的事,总是带着笑脸。没多会儿,杏就码好了四层,到了最上头一层,才发现少了一只。杏不信自己数错了,就把篮子里的鸡蛋全都数着拿出,还是一双双地拿,一只只地数,但还是少了一只。杏再把鸡蛋重新放回篮子,挨个数,还是少了。杏的嘴撇了撇,心想自己真是好笨,连整数都弄错了,差点想哭。忽然,后院里传来了一阵嘎嘎的叫声。
  杏撒腿就跑到了后院,看见那只芦花鸡正撅着屁股在柴火堆上跳着、叫着。杏凑近一看,果然在草窝里发现了一只白生生的鸡蛋。杏拾起鸡蛋,热烘烘的,蛋壳上还带着鲜红的血丝。杏就知道,这是芦花鸡生的第一只蛋啊。杏可怜地看着芦花鸡,心想,你疼吧?头一回肯定是疼的,疼你就多叫几声吧。
  今天是个阴天,集市上显得冷清,老客户来得不多,面前尽是些生脸子。县城里的女人个个脸模子都生得好,像电视里的人。与生脸子做买卖就好头痛,一个鸡蛋死活要还价,把三毛钱还成二毛五。可是杏历来是不还价的。她开不了口,就把弟弟写的牌子放放好。好大一会工夫,杏的鸡蛋只卖出去一半。又过了一会,天色转暗了,看上去雨就停在头上。忽然间,那边闹了起来,接着就有小贩子做贼一样跑过,杏一看,就知道是大盖帽们过来了。她赶紧挎上篮子钻出了人群,一口气跑出了县城地界。刚想歇口气,雨又来了。杏接着又跑,这下跑得不急,怕颠坏篮子里的鸡蛋。不一会儿,雨就弄湿了她的衣服。路上没有什么人,过往的车子也陡然少了,天地安静下来。杏看见了那座破窑,就思谋着去那儿躲雨。
  窑洞里很暗,更是静了。杏躲进来,想把贴身的衣服脱下挤挤。正解了上衣扣子,忽然看见一个人影跟了进来,她没来得及看清人脸,但看清了那人手里提着的大盖帽。那人一进来就骂:狗日的天。
  杏赶紧护住了篮子里的鸡蛋,却忘记了已经解开的扣子。她的胸脯就这样显露出了一点,迎着了大盖帽的眼睛。
  那人干咳了两声,上手就来拿杏的篮子。杏死活不肯,和那人争夺着。她一使力气,就把篮子压在身子底下,双手紧抱着,一动不动。她想要夺走篮子里的鸡蛋,除非把她也一起夺走。那人的手果然就住了,从篮子柄上移了下来,落到了杏的裤腰上,身体像一床潮湿的被子那样盖下来。杏晓得什么事要发生了,她使劲扭着身子,使劲并着腿,可她还是舍不得腾出手来去推开压在身上的男人。她用嘴咬,认准了那只粗壮的胳膊,一口咬下去。那人“哎哟”一声,用力抽出了手,跟着就一拳挥在了杏的脸上。杏眼前一黑,好像陡然看见了家里那只花公鸡腾地张开了翅膀,身子软了。
  没一会儿,那人从杏身上下来了,又干咳了两声,走了。慢慢的,杏觉得自己的腿冷,才看见自己光着下身,就急忙把裤子提了上来。杏听着身后没了动静,就回头看了看,外面的雨就一阵子,歇了。那个人已经走出了窑洞,正撒尿。原来这混蛋今天不是要抢她的鸡蛋,也不是来追罚款。杏松了口气,这才把篮子拿到有光的地方,把鸡蛋重新查上一遍。一双、两双、三双……只有二十五双半,单了一只。杏记得清楚,今儿只卖了二十六双,怎么就单了一只呢?杏接着又数钱,十五块六毛,一分不少。她就怀疑自己肯定是错卖了,被城里人蒙走了一只,认了。杏站起来,这才觉得下身有些疼。刚站好,就见到一只鸡蛋从裤管里滚了出来。杏眼睛一亮,开始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弯腰拾起来之后,才信是真的。鸡蛋在自己身上焐热了,完好无损,好像是鸡刚下的,蛋壳上还带着血呢。不是血迹,用指头抹一下,还发黏。是新鲜的血。杏不明白,这是咋回事,这里并没有鸡呀。再一琢磨,就觉得这血该是从自己身上流出的。
  那人完了事,就开始发动摩托车,把大盖帽挂到车把上,轰的一声走了。杏还是没看清那人的脸,但这回她记住了他的车牌号,后面三个数是048,正好是她今天余下的鸡蛋数目。杏忽然觉得,这个身影有点熟悉,却一时又想不起。
  杏挎着篮子走回了家,她走得很慢,双脚都是泥。到了村子,天就黑了。婶娘去村里喝喜酒去了,家里没有人。杏没吃晚饭,弄盆热水把自己下身洗了,又觉得疼。杏早早上了床。躺在床上,听着不时传来的鞭炮声,哭了起来。没多时,婶娘回来了,杏起来开门,阴着脸。婶娘就问:杏,你咋了?哪难过了?杏不作声,关上了门。到了后半夜,婶娘突然听见了杏的哭声。她趿着鞋跟到杏的屋子,使劲地敲门,大声在门外喊着:杏,你咋回事啊?你把门开开!
  杏不开门,但慢慢地就不哭了。
  第二天,婶娘问杏:你昨夜咋回事了?哭得那么凶。
  杏没作声。
  婶娘又问:是不是发梦了?
  杏还是不响,到后院喂鸡去了。
  
  “双抢”一过,树上的叶子开始落了。外面做工的庄稼人赶回来帮了一阵子忙,又该走了。收完稻子,村子一下子闲了下来。田里没了庄稼,天地就显得开阔。杏养的鸡也歇窝了,一天收不了几只蛋。杏就躺在后院的草堆边,看着那些找食的鸡。下河洗衣的时候,杏看着水里自己的脸模子,觉得没有以前好看了,像霜打的秧。她有些难过,慢慢地就想到了那个后山的王三宝,这个男人不是说秋后回来吗?咋就没回呢?兴是在城里住久了,对这穷场子没了牵挂吧。杏洗好衣,低着头往家走,看见婶娘正满脸堆笑兴冲冲地往这边来。婶娘凑近杏的耳朵说:王三宝来了!
  杏就跟着婶娘回家,远远地就看见木匠正在替她家修门。三宝还是梳着分头,新衣服脱下了,露出两只光着的胳膊。这男人结实。见杏来了,木匠就放下了手里的斧子,对着她笑,大声喊话:杏,我回来了。杏又看见院子里放着一辆新自行车。婶娘说,这是三宝替她买的,说今后去县城卖鸡蛋,就不要走十几里的路了。杏听明白了,忽然就觉得鼻子酸得厉害,头一低进屋去了,过后就没再出来。三宝也觉得奇怪,跟了过去。看见杏正坐在床沿上纳鞋底,埋着头不看人。三宝就问:杏,你这是咋了?
  杏还是没说,眼睛变得湿了。
  三宝却很高兴,以为杏在想他,就说:杏,要是你没有什么意见,我想过了年就接你过去,如何?
  杏自然没有听出三宝的话,但从三宝笑眯眯的神色中,知道了话的内容。但她说:不!
  三宝有些吃惊:不?如何不啊?
  杏说:我不!
  两人正僵持着,就听见外面响起了一阵摩托车的响声,接着有人在喊三宝:三宝,你还没正式讨人家回去,咋就一回来就往姑娘屋子里钻啊?
  原来是媒人李税务骑着摩托车来了,叉着两条腿停在院子里,没熄火。杏趴在窗户上看,接着就吓了一跳,她再次看清了那辆红色的车和车屁股后面的三个数:048。
  三宝笑着走出来,给李税务拿烟点火。两人凑在一起谈笑着。忽然间,杏从屋子里冲了出来,抄起门边上的斧子,横着眼就对李税务逼过去。李税务脸色霎时就白了,叼在嘴角的烟也落了,连忙转过摩托车就跑,杏突然嗷嗷大喊着,跟着追赶。木匠愣住了,连忙来夺杏手里提着的斧子,说:这是咋了?这是咋了啊?
  草桥村的人都端着饭碗出来看。他们看见村里的哑巴女子正撒腿追赶着摩托车上的李税务,村里人都晓得,杏出事了。
  当夜,杏把城里念中学的弟弟找回来,把一切都对弟弟比划清楚了,要他替自己写状子。她要上乡里告狗日的李税务。弟弟哭丧着脸,写一行,抹一下泪。写着写着,却又把写好的状子团了。杏一把夺了过来,要出门。弟弟就拦住她,喊道:姐,忍了吧!
  杏还是出门了。她找到乡派出所,把状子递了。派出所很快就把李税务找来,可是对方顿时就翻了脸,吼起来:这女子卖鸡蛋逃税,报复我呢。她连话都不会说,就凭这张皱巴巴的纸你们就信啊?她说我强奸,凭什么?啊?
  李税务的话,杏句句都听清楚了。凭什么?心下也虚了些。
  见杏低着头,李税务就吼得更凶了,说你这不知好歹的东西,老子好心给你讲个婆家,你倒好,反咬我一口。
  一提咬,杏就跳起来,抓住李税务的胳膊,李税务挣扎着,杏还是把他的袖子捋起来,可是,那上面的牙印却没有了。这一下,杏的眼泪就下来了。派出所的人把杏拉开,说有话好说,别动手。他们忘记了杏说不出话。李税务在给他们散烟,杏走了。
  
  杏有些日子没有出门卖鸡蛋了。一天吃饭,哇地吐了一地。婶娘觉得不对头,追到屋里要看杏的肚子。杏不让,可婶娘还是看出了名堂,急得直跳脚,说你这死人,自己的事咋就瞒得这么严实?肚子显了啊!杏还是没声响,躺在床上睁着眼。婶娘要拖杏去卫生所,把肚子里那块肉偷着拿掉。杏死活不依,不动。婶娘说,人家是戴大盖帽的,你告不倒。
  第二天,杏又开始出门了。她不是去卖鸡蛋,光着手,梳妆整齐。村里人见到杏都装作没看见。杏的弟弟也好久没有回来,只让婶娘每月给他学校里寄钱。
  一连几天杏都是这样早出晚归,没有人知道她在做什么。
  又是一个阴天,李税务又习惯来那座破窑洞边撒尿了。刚撒完,就听见身后有了动静,回头一看,杏从里面走出来了。
  李税务这回没跑,而是叼着烟笑着,说:怎么着,你是不是想我了?该不是在偷看我撒尿的东西吧?想看吗?我掏出来你看看?
  杏也咧了一下嘴,猛地把衣服往上一掀,把整个肚子露出来。那肚子已经有些儿圆了。
  李税务顿时就愣住了,一额的冷汗。他拉住杏的手,说谈谈吧,有话好说。只有你不告我……
  杏把手一甩,走了。
  当夜,李税务就给杏的婶娘偷偷送了一万块钱,想私了。说只要杏把肚子搞掉,以后大家就是亲戚,什么都好说。婶娘觉得也合适,就找杏谈了。杏把钱收下,存到了银行里,可是出了银行就不想去卫生所,她不肯把肚子搞掉。婶娘说,你告人家,又要留人家的野种,这算什么名堂啊?
  杏比划说:一码是一码。
  婶娘没法对李税务交代。后者就打电话给外地做工的王三宝,叫木匠抓紧时间回来,有急事。于是几天后的一个晚上,木匠就到了草桥。来之前,李税务对他把条件都谈好了。只要哑巴尽快把肚子搞掉,他可以马上在当地给木匠揽一个装修的活做。木匠见生米已经煮成了熟饭,也只好认了。木匠说,别的不怕,就是担心杏的月份深了,不大好搞。木匠又说,要不,我就把这个肚子认了吧。李税务说不行。李税务说这女子鬼精着呢,她留着肚子就是要落个凭证。肚子不搞掉,可就要了我的命了。
  那天晚上王三宝在杏的屋子里磨蹭了一会儿。木匠说:杏,趁早把肚子搞掉吧。毕竟,你也收了人家一万块,抵得上你卖十年的鸡蛋。
  木匠的声音不大,杏没听清楚。杏想,这个男人不会再对她大声说话了。
  木匠说:搞掉了,我就接你走。
  杏双手把肚子护得严实。
  木匠叹了口气,起了身。杏把那件红毛衣还给了他,又把前些日子木匠送来的那辆自行车推出来,让男人骑走了。
  没过几天,李税务就到乡派出所自首了。派出所的人二话没说,就把李税务铐上,带着他在草桥村走了一个来回。草桥的人被这阵势看呆了,私下说,看不出,这个哑巴女子硬是扳倒了一个大盖帽。
  第二年春上,杏产下了一个七斤重的男孩。是顺生。草桥没有几个人知道这件事,那天夜里他们没听见杏哭。

              2007年3月5日,北京寓所
作者简介:
  
潘军,男,生于1957年。安徽怀宁人氏,1982年毕业于安徽大学中文系,现为安徽文联专业作家。主要作品有长篇小说《日晕》《风》《独白与手式》三部曲;《死刑报告》及《潘军文集》四卷;《潘军小说文本》六卷;《潘军作品》三卷。

 

责任编辑  杨晓升  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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