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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关系之悲喜剧[中篇小说](1)

(2007-12-19 10:44: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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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原创

叶航爱沙辰星,但她只是沙的情人,因为沙辰星有太太。但让叶航绝望的是,沙辰星的生活中又有了一个女人。叶航应该何去何从?而沙辰星呢?在太太和情人之间,在情感和肉体之间,他可以找到平衡吗?他如何成为这种复杂的男女关系中的赢家? 

 

男女关系之悲喜剧


万方




  四月的风是撩拨人心的,从敞开的窗口吹进屋里。叶航坐在靠窗的长沙发上,发丝轻轻拂动。她的对面坐着那个叫刘天的男人,是个长相不错的男人,半长的头发披在肩上,黑亮亮的,很干净。此刻他的身子深陷在沙发里,一动不动,目光也一动不动,定定地落在叶航的脸上,望着她,望得出了神。
  叶航呢,既舒服又优雅地靠在长沙发的一头。她看上去很年轻,但眼角细密的皱纹还是透露了年龄,她已经39岁了。面对男人发射出的那样一种如钩的目光,她当然有感觉,微微不安,但她掩饰得很好,显出丝毫没有在意。
“哎……”她“哎”了一声,想和刘天说话,可刘天没有反应,仿佛没听见。叶航于是提高嗓音:“嗨!”
刘天这下被惊醒,身子动了动。叶航笑望着他:“怎么了你,想什么呢?”男人的脸上浮现出恍惚的笑意,并不回答,忽然间他双腿一动,出其不意地从沙发里站起身,嘴上很绅士地问:“可以吗?”问的同时人已经坐到了叶航身边。叶航不由得向后缩了缩,笑着:“虚伪,都坐下了,才问可以吗。”
这时刘天已经攥住了她的一只手。叶航的笑依然挂在脸上,一面想抽出手,“不,不可以!”
刘天却不松手,离得很近地看着她:“你知道,你应该知道我对你的感觉……”
“什么?”
“我喜欢你。”
叶航紧张地“扑哧”一笑,“你说什么呀,你了解我吗?”
“还要怎么了解?”
“你了解我什么?”
“我了解你对我有好感,没错吧。”
    “错!我只是不讨厌你。”
  刘天微微一怔,“行,不讨厌就行。”一面说一面把叶航拉向自己。叶航用手臂挡住他:“不讨厌,这么低标准?”
没有语言,只有动作,刘天搂住叶航,想亲她。叶航的手臂依然挡在两个人身体中间,但刘天的嘴已经开始亲吻她的嘴了。由于不知所措,叶航的身体很僵硬,刘天亲吻的力度逐渐加强,她下意识用力一推,把他推开。
“你不愿意?”刘天微感困惑。
叶航没有出声。
“是怕沙辰星知道?”
叶航依然不说话。
“你干吗要怕他?”
“对不起,我不怕他。”叶航的语气有点硬。
“那还有什么问题?”刘天直率地问,他的直率让人觉得有点受辱。叶航从他身边站起来,坐到单人沙发上,坐定之后看着他,“你这个人真够直率的,你来我这儿就是为了……”她停住,看着刘天的眼睛,刘天也看着她,“你没有这意思吗?”态度竟十分坦然。
“你说呢?”
一声难以觉察的叹息,“看来我还是错了,我以为你不像别的女人那么虚伪。”
叶航略一沉吟,“好吧,我承认,我有,有这方面想法……”刘天立刻咧嘴笑了:“就是,我想我也不至于这么不靠谱。”
     一股不快的感觉掠过心头,“这种事你太有经验了,是吧。”
     “这么说吧,和我在一起你会感觉快活,非常快活……”
     面对这样的话,女人坚持不住了,把目光移开。这时刘天又要站起来,叶航赶紧阻止:“别,等等!”
     刘天半站不站,撅着屁股。
     “问你个问题行吗?”
     刘天不得不坐下,“问吧。”
     “你爱我吗?”
     刘天一脸愕然:“天哪,怎么是这个问题?”
     “别误会,我知道你没有爱上我……”
     “我说了我喜欢你。”
     “我是想知道,爱和不爱的女人对你来说一样吗,我是说做爱。”男人笑而不答,“说嘛,一样还是不一样?”
     男人的笑容带着明显的调侃意味:“你希望一样还是不一样呢?”
     “别开玩笑,说实话。”
     “实话就是……”刘天难以觉察地耸耸肩,“差不多吧。”随即补了一句,“你说的可是做爱,就那一会儿工夫。”
     “不用解释,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了?”
     “明白我充当一个什么角色。”
     听到这句话,刘天不由得眉头微蹙,“我告诉你,不管你充当什么角色,我的角色都和你一样,你我是平等的,一样地得到快乐,双赢!”
     “双赢”这个词把叶航逗乐了,她歪了歪头,有点好玩地打量着面前的男人:“真看不出你这个人……”不等她说下去,刘天坚决地站起来,“那我就让你好好看看,好吗?”说着他在叶航面前蹲下身,伸出手把她的马尾辫松开,让她的头发披散下来,轻柔地揉搓着她的头发,动作带着很强的性意味,接着摸她的脸、胳膊和大腿,叶航不由得闭上眼睛;男人的手向裙子下面伸进去,叶航立即睁眼,抓住他的手。
     “感觉不好吗?”刘天面带疑问。
     “我……恐怕不行。”
     “别说话,闭上眼睛,闭上,听我的……”他的声音极其轻柔,动作也同样轻柔,可他没有成功。
     “不……你还是别勉强我……”
     “我没有啊。”
     “那你起来。”刘天不动,“起来呀!”叶航催促道。
     刘天不情愿地站起来,扭身一屁股坐回到自己的沙发上。叶航心上感觉到一丝歉意,“对不起,我知道有的人可以把快感和感情分开,可我、我还是觉得不舒服。”
     “你还什么都没干呢,怎么知道不舒服?”
     “我说的不是肉体,人不光有肉体,还有精神,不然就不是完整的人。”
     “嘁……”刘天不屑地“嘁”了一声,完全出于下意识,“我不和你争论,你们女人就爱故弄玄虚。”叶航再次感到不悦,随即反驳:“女人比男人自爱,女人需要的不仅仅是动物般的快感。”
     “人本来就是动物。”
     叶航冲口而出:“说你是猪,你高兴吗?”
     “那你是什么?”刘天有一点点动气,但马上控制住情绪,“没关系没关系,说我是什么都没问题。”
     一时间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城市的声音在窗外的天空下嗡嗡震荡,震荡,多好的天气啊。叶航脑子里这么想的时候就说了出来:“多好的天啊!”
     刘天向窗口瞟了一眼,“唔,不错。你和沙辰星多少年了?”
     “干吗问这个?”
“好奇。”
    “很多年了。”
    “一直就他一个人?”
叶航本不想回答,但还是点了点头。
    “真的吗?”刘天的语气透露出明显的怀疑。叶航只简短地回答了两个字:“当然。”
    “那你是不是有点性冷淡哪!”刘天心里的疑问未加思索地冒出来。叶航的脑袋忽地一热,血往上涌,这个混蛋,他以为他是谁……
    刘天感觉到自己错了,说到底也许来就错了。该怎么补救,还要不要补救?他的脑子在飞转……
门上发出轻微的响声,一把钥匙插进锁孔里,转动,接着门从外面打开了,沙辰星推门而入。空气里有一丝异样的气息,他闻到了,挺直的大鼻子一动不动。他穿着合体,体形保持得很好,腹部平坦,理得短短的平头使他显得比实际年龄年轻,不像近五十的人。
“有人吗?”他问了一声,没有回音。于是他走进客厅,看到一个陌生男人,眼里闪过一丝诧异:“哟,有客人啊。”
刘天看着叶航,等她作介绍,叶航却古怪地沉默着。刘天很快向沙辰星伸出手,自我介绍:“你好,刘天。”
“知道知道,听叶航说过……”刘天再次去看叶航,期待她开口,仍然没有反应,他只得打起精神说话,这些话很自然地从嘴里冒出来:“这次我和叶航一起去开会,她的发言很精彩,很有内容,我特地来向她请教。”
“哦,你们是同行。”
“对,我们谈了半天了,我正准备告辞。”他半扭过脸,兼顾着叶航和沙辰星,“谢谢,很感谢,今天的谈话我很受启发。”叶航依然不可理喻地沉默着。他只有不理她了。刘天随即告辞,沙辰星礼节性地把他送到门口,说了声慢走。
    门关上了。沙辰星在门口停留了一小会儿,自己也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什么,然后走回客厅。叶航仍然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坐在沙发里。
“你怎么了,不高兴?”沙辰星问。
叶航深深吐出一口气:“讨厌。”
“说谁?”
    “刚才那个男的。”
    沙辰星并没有接茬,脱下外衣往长沙发上一扔,人跟着瘫倒在沙发里。一种不安的沉闷气氛笼罩着他们。
    “你累了?”
“累,当然累。”沙辰星伸手拍拍身边的沙发,“来,坐这儿来。”
    叶航却不动。
    “昨天的报纸看了吗,那篇关于艾滋病的报道?”
    叶航说看了,写得不错,很真实。
    沙辰星说其实不是没有犯忌的地方,可他还是拍板了,就那么发。明天还有一篇写卖淫女的,同样真实,甚至有些残酷,等着看吧。
    “你对刘天印象怎么样?”叶航的问题很突兀。
    “谁?谁是……哦,刚才那人,我只见了他一分钟。”
    “不想说吗?”
    “说什么,一个不认识的人。”沙辰星抬起手敲敲脑袋,“有止痛片吗,头有点痛。”
    叶航站起身,走到沙辰星背后,让他坐好,沙辰星顺从地向后一靠,头枕在沙发背上。叶航开始为他按摩头部。沙辰星闭上眼睛。一切似乎都不错。
    “他和你一块儿去上海开会?”沙辰星的语调很随意。
    “是。”
    “在会上认识的?”
    “对。”
    “他说对你的发言感兴趣,”他顿了一下,嘴角浮起一丝讥诮的笑意,“是不是对你感兴趣呀。”
    “是。”
  这下男人有点吃惊,翻起眼睛瞟了瞟身后的女人:“真的吗?”
    “你希望是真的还是假的?”
    “我,我什么也不希望。”
    “无所谓?”
    沙辰星不再接茬,他忽然觉得一阵舒服,“对对对,就是这儿,使点劲……”叶航照他的示意用力按,“好,真好,舒服极了……”叶航继续按,边按边说:“沙辰星,你说对了,那个刘天就是对我感兴趣,他想和我上床。”
    男人猛地挺直身子。
    “还按不按了?”
    男人又坐回去。女人接着为他按。屋里很安静。过了一分钟,男人有点憋不住了,“怎么不说了?”
    “说什么?”
    “你不是说那个家伙要和你上床吗?”
    叶航按着按着,忽然停住手,一声不吭走回单人沙发坐下。沙辰星犹疑地瞟瞟她,似乎在思考什么问题。片刻,抬起手腕看了看表。
    “你还有事?”女人问。
    “不,我想要不要出去吃饭……”说着他站起来,“走吧,吃饭去。”他走到叶航面前伸手拉她。
    “不,我哪也不去。”
    “那吃什么?吃你。”他抓着她的手,凑到嘴边,作势咬了一口。叶航冷眼瞟着他,“沙辰星,你什么时候学的表演呀?”
    男人的脸色变得不悦,放开女人。可叶航并不放过他:“你干吗要掩饰自己的情绪,干吗要装?”
    “告诉你,我真是很累,没心思闹着玩。”沙辰星说着回身又坐下了。
    “刚才看见刘天,其实你心里并不高兴,你一直在掩饰,在装……”
    沙辰星身子一歪,在长沙发上躺倒,两只脚跷到沙发扶手上。
“你现在还在装。”
沙辰星干脆闭上眼睛。
“你闭上眼睛是因为不敢看我吧。”
    “真可笑……”他咕哝一声。
    “可笑的是你,沙辰星,我真不想看你这种可笑的样子。你坐起来好不好?咱们面对面,你看着我,我不是一个让你这么害怕的女人吧,连看都不敢看?”
    他闭目不动。
    “你是想拖延时间吗?你不知道该怎么办,还没下定决心,是不是?”
  他不由得抖动双腿,“我根本不懂你在说什么。”
    “看你的腿抖的,干吗这么紧张……”
    他猛地坐起身,“去不去吃饭,我饿了。”
    “我的话还没说完。”
  他忽地又躺下,闭上眼。一串钥匙从裤兜里滑落,掉到沙发上。叶航轻轻起身,走过去拿起那串钥匙。他有所感觉,睁开眼看她。
    “你钥匙掉了。”叶航用一根手指串着钥匙链,让它在半空摇动。沙辰星伸手想拿,叶航却把钥匙一把攥住,不给他。
    “给我!”
    叶航从高处俯视着沙辰星,就那么俯视着……
    “沙子,有什么话你为什么不能和我说呢?”她想凑近他,在沙发前蹲下,“你想想,在这个世界上还有谁比我更能理解你……”
    沙辰星慢慢从沙发上坐起来,叶航仍然蹲着,仰着脸看着他。
    “别蹲着,你坐。”
    叶航顺从地在他身边坐下,“好,你说吧。”
    沙辰星沉默着,思忖着,继而搓搓双手,有些无可奈何,“说什么呀,我真没什么说的。”
“你……”叶航猛地站起身,离开他,“人怎么能这么无赖!你太无赖啦,沙辰星,你不是人!”
    “我就知道会这样,不会有好结果。”
    “你说什么?你想要什么结果,啊?”
    “我什么都不想要。”
    “你什么都想要,没有你不想要的!”叶航的嗓子被激动的唾液噎了一下,“对,现在你不想要的是我。任何人对你都更有吸引力,无所谓对象,只要新鲜,刺激,这就是男人的天性,我知道……”
    “你当然知道,”男人不由得冷笑,“你什么都知道。”
    女人看着男人,沉痛极了,“我知道你背叛了我,你背叛了我。你还不承认吗?”
    沙辰星不说话,垂下目光。叶航忽然从钥匙链里找出一把钥匙,“这把钥匙是哪儿的?”
    “你要干什么?”
    “别害怕,我不会拿走,我不会用它去开那扇门。”说完她把钥匙链送还到沙辰星手上。沙辰星接过钥匙,揣进口袋里,他低下头,咳了一声,抬起头,又咳了一声。
    “……是,我是没能抵挡住诱惑……我对不起你,我承认。”
    “她叫什么名字?”叶航竭力让自己保持镇静。
“杜度。”
    “她多大?”
    沙辰星无声。
    “你不好意思说,是吧。”
    “你要我承认,我已经承认了。”
    看着面前的男人,她的男人,女人的心几乎难以承受。男人感觉到了,凑过来,在她面前蹲下身,一条腿跪到地上,“叶航,叶航……”他轻声叫她的名字,“我对不起你,我向你道歉,你能原谅我吗?”
    叶航低垂着头,一动不动,仿佛麻木了。沙辰星想要亲她,她惊醒,躲避他,她的心疼得厉害。
    “为什么,为什么咱们的感觉如此不同!我一直觉得我们是不一样的,我们的爱情太不容易,太珍贵了,我真可悲……”
    “我知道我欠你,一辈子欠你,这点已经无法改变了,但是……”沙辰星欲言又止,站了起来,叶航拉住他,“你说,但是什么?”
    沙辰星犹疑了一下,“我和你一样,同样经历了磨难和牺牲。”
    “牺牲?你牺牲什么了?”
    “说这些没意思,可能你已经忘了,我为你丢了职位、工作……”
    “你不过是离开一个单位,去了另一个单位。”
    “好,你要这么说就这么说,你要是觉得我没有爱过你,可以,完全可以!”男人的情绪也激动起来。叶航望着他,声音颤抖:“你当然爱过我,用你的生命爱过,可是现在呢?”
  沙辰星再次蹲下身,“叶航,我从来也没有怀疑过,我心里清楚极了,你是这个世界上最理解我的人,再也不可能有另一个人像你一样……”
    “可惜,一切不过是一场浪漫的游戏,满足了你男人的虚荣心,给生活增添一些刺激……”
    “你真这么想吗?”
    “我怎么想你再清楚不过了。”
    “是,我知道你对我的感情,我知道它的珍贵……”沙辰星抓住叶航,把她拉向自己,她不肯就范,但他的力气比她大,非要亲她不可。
    “亲我一下,就一下……”沙辰星把自己的脸凑上去,贴到叶航的脸上,在不知不觉中叶航亲了他一下,沙辰星立刻抱住她,爱抚,亲吻,摸着她的头发,好像她是个孩子。
    “好了,别生气了,乖……要不咱们还是先去吃饭。”说着站起来,从长沙发上拿起外衣,“咱们去吃日本饭,你爱吃的。”
    叶航不动。
    “走吧,总不能饿肚子呀。”
    “你说你还爱我……”
    “是啊。”
    “可是沙子,你爱的方式真特别,搂着另一个女人……”
一阵烦躁冲上头顶,“怎么又来啦!”
    叶航克制着自己,“你觉得就完了吗?”
    “我说了对不起,还能怎么样?”
    “你爱我,那你和她呢?那个杜度。你让我怎么理解你的话,怎么相信你的话?”
    沙辰星语塞了,但语塞的感觉反而刺激了他,“你要是不想相信,无论我怎么样也是白搭!”
    叶航的脸色发白,几乎喊起来:“我要活,沙辰星,我得活命!”
    “谁不让你活啦!”
    “可我怎么活?”
    “你什么都不缺,房子、车子,工作……”
    “人,我要的是人。”
    “你也有朋友哇。比如刚才那个人,姓刘的,他不也算是一个朋友?”
    叶航无论如何想不到他这么说,本来这是她想说的话。“沙辰星,你也太狠啦!”
    “我说错什么了,不是朋友怎么可能到你家里来。”
    “那是因为你!”
    “我?我可没让他来……”但随即他似乎恍然大悟,“哦,明白了,你是为了气我,报复我,那你达到目的了,达到了。”
    “混蛋,你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骂吧,尽情地骂,只要你觉得痛快。”
  眼泪涌流而出,女人根本无法控制,“你想让我成全你,减轻你的负疚感?”
    “我只想让你心里舒服点儿。”
  泪水完全蒙住了眼睛,叶航呜咽道,“我的心已经碎啦!”
  寂静。窗子开着,太阳光洒在窗前的地上,一块亮得刺眼的方块。城市的街道,地面和空中,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有痛苦的寂静。
  沙辰星振作了一下,他觉得自己必须振作,“我有个提议,咱们能不能先不说了,再说无益,起码今天什么也不说了。”
    “你想走吗?”
    沙辰星不吭声。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沙辰星依然沉默。
    “好,你走吧,再也别回来。”
    沙辰星默默站着,忽然扭过身朝门口走去。他的身影从客厅门口消失不见了。叶航倏地站了起来,叫了一声:沙辰星!
  没人回答。叶航向门口追去。大门已经打开,沙辰星正站在门口。失去理智、满心惶恐的女人冲上来,张开手臂一把抱住他。
    “别、别这样,让人看见……”
  叶航却抱得更紧,“我不管,我不在乎,我什么都不在乎……”
  就在这时手机铃声响了,是沙辰星的。他有些困难地抽出胳膊,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接听了。
    “喂……对,开会呢,什么事?……行行,知道了,我正主持会议呢,就这样吧。”他挂断电话,叹了口气,把手机揣回口袋。
  这个电话是沙辰星的老婆吴晓华打来的,叶航不用问就知道。
    
    二    
    早晨,吴晓华和丈夫沙辰星已经吃完早饭,坐在餐桌前看报纸。沙辰星看得很快,把报纸翻得哗哗响。吴晓华呢,她的体态有点发福,烫过的头发卷着波浪,家居服的胸前有小团的污渍,她对社会版的文章最感兴趣,“嗨,听着,六旬老人杀妻,二十五年婚姻走到尽头……”
“看过了。”沙辰星简短地截断她。吴晓华又看了几眼报纸,“这篇你看了吗?海外夏令营,费用昂贵,线路爆满……”
    “看你的好不好,我认字。”
    吴晓华瞟着丈夫,干脆放下报纸,“沙辰星,沙辰星!”沙辰星看也不看她:“说,说话。”
    “我问你,你吃药了吗?”
    “呆会儿吃。”
    “嘁,呆会儿准忘,敢不敢打赌?”
    “赌什么赌,神经病。”
    吴晓华被噎,反而笑了,很快又想到一件事,“嗨,儿子那三万块钱学费放哪儿了?”
    沙辰星从报纸上方瞟着妻子,“你是真忘了还是假忘了?”
    “让我想想……”她思忖着,“是不是放在床头柜的抽屉里了?”
    丈夫垂下目光接着看报。
    “你说让他上那个私立学校好吗?”妻子问丈夫。
    “当然好,中学毕业可以直接出国留学。”
    “你说出国好吗?人家说孩子一出国就不是父母的了。”想到此妻子动了感情,“真的,想想我就舍不得,心里头一阵阵发紧……”
    沙辰星放下报纸,看看手表,“那件灰夹克你放哪儿了?”
    “送洗衣店了。”
    “那我穿什么?”
    “你有八百件衣服!”吴晓华语气夸张,嗓门很大。丈夫不由得皱了皱眉,但懒得指责。当沙辰星穿好外衣,经过餐厅门口,看见妻子还坐在那儿。
    “你今天不上班?”
    “我请假了。”
    “怎么了?”
    “我有点事儿。”
    “那我走了。”他打了个招呼要走,她叫住他,“我说什么来着,药!忘了吧。”她走过去倒了一杯水,拿了药,端到丈夫面前。丈夫眉头微蹙,看着妻子手上五颜六色的小片片,“都是什么呀?”
    “我们动物防疫站给狗吃的。”吴晓华觉得自己的回答很好玩,径自笑了。
    丈夫把各种维生素、营养药吃下去,抹了抹嘴。妻子问他晚上是否回家吃饭,他未置可否。妻子再一次叫住他时,他已经很不耐烦了。没想到吴晓华告诉他昨天叶航来电话。
    沙辰星心里一怔,什么事?她怎么样,还单身吗?他连声问。吴晓华说叶航只是问候,问候他的身体,很关心他。沙辰星已经不听了,边走边说:“好啊,谢谢她的关心。”
    单元门“嘭”地一声关上。
时间行走的声音渐渐在屋子里弥漫开来,嘀嗒嘀嗒嘀嗒……吴晓华扭头看看墙上的钟,时针指着8点47分,离10点还差1小时13分。    
    10点整,客人准时来了。客人不是别人,是叶航。两个多年不见的女人坐到一起。
    “咱们有几年没见了?”吴晓华不由得回想,“好像是有一年过春节,你请我们两口子吃饭,从那以后就没见过。”
    “对,那时候老沙是我的领导。”叶航为她的回忆作了注脚。
    “老沙还问你呢。”
    “是吗,问什么?”
    “他问,你是不是还是单身?”
    叶航笑而未答,她问起沙辰星还喝不喝酒,还喝那么多吗,接着回忆了一件往事。那次他们组织联谊活动,请了各地的主编社长们,老沙喝醉了,当众独舞。
    “什么什么?”吴晓华没听懂。叶航解释说沙辰星当着所有人独自跳舞,而最后以一个大跟头收场。吴晓华拍着巴掌嘎嘎大笑,叶航也笑得很开心。笑过之后气氛有些尴尬。
“华姐,你告诉老沙我来吗?”叶航试探地问。
难以觉察的停顿,“告诉啦,怎么?”
    “那、他没说什么?”
    “我是不是不该告诉他?”
    叶航望着吴晓华,看穿了这个问题背后的狡猾,“没什么,那有什么关系。”
    片刻的沉默之后,吴晓华认真地叹了口气,“说实话我也挺纳闷的,你怎么就一直没结婚呢。”这时,叶航忽然不想再绕圈子了,“华姐,你为什么不问你最想问的问题?”
    “什么?”
    “我为什么来。”
    笑容消失不见,“我干吗要问,等你自己说不好吗?”
    叶航愣住,不由得有点示弱,“对,我是要说……”
    吴晓华的脸上不见了一丝表情,什么心思也看不出,默默等待。叶航开始说了,“沙辰星问我是不是单身,他那是假话,他知道我的情况,我和他一直有联系。但是最近我才发现,他不是一个诚实的人,他不正派。”
    “什么意思?”
    “他曾经是我的领导,在我心目中他的位置很高,智商不必说,作为一个人,素质、品格都非常优秀。坦诚地讲,我这个人应该算是理想主义者,再坦诚一点,我觉得沙辰星是符合我理想的男人,很难再找到他这样的人,而他已经是你的丈夫,不可能和我……我这么说你不会怪我吧?”没有回应。“其实这就是你那个问题的答案,为什么我一直没结婚。可现在,我觉得很失望,我意识到我错了……”
    “你当然错了,错大发啦!”吴晓华的大嗓门吓了叶航一跳,“你说的都是什么呀,沙辰星要是像你说的那样就好啦。什么优秀,哪优秀呀?怎么优秀!你才不了解他呢……”
    “我了解。”
    “你了解什么!”
    叶航不知说什么。
    “你怎么会了解他!我17岁就认识他了,他睡觉磨牙,爱放屁,臭脚,你什么时候看见他穿运动鞋?没法穿,要不是我天天逼着他换袜子,得熏死谁。贪酒,喝了酒就发酒疯,跳舞算什么呀,他还打过人哪!”
    “打人?”
    “你以为!他现在是个人物啦,神气啦,我和他结婚的时候他是什么?什么也不是,什么也没有!不,不对,他有一个脑溢血后遗症的父亲,一个神经衰弱的妈。他爸那会儿走不了路,话说不清楚,他妈妈一夜一夜地睡不着觉,精神都要崩溃了。家里跟狗窝似的。我到他们家干吗来啦?当保姆,当护士,我学过医。我给他爸洗澡,洗衣服、做饭、收拾屋子,我还要上班,谁也想不出有多累,那会儿我体重才82斤。为照顾两个老的,30多岁我才要孩子,差点把命都搭进去……”
    “怎么?”
    “你不知道?生童童的时候我大出血差点死了,抢救了三天。”吴晓华停住,似乎有点难过,其实不是,她是觉得不该再这么说下去,“不过话说回来,他、他父母都对我不错,很好。他爸前两年去世的,后来他妈雇了两个保姆。现在一切都好啦,我什么压力也没有,我在动物防疫站,其实上不上班无所谓,全都靠他。沙辰星爱他儿子,别提多爱了,他的一切都是为儿子。什么叫幸福生活,我觉得现在就挺幸福。”吴晓华让自己的话告一段落。时间行走的声音变得清晰可闻,嘀嗒嘀嗒嘀嗒……接着,一个细微的声音打破了时间的节奏,是叶航,她用很小的声音问了一句话:“杜度,你听说过杜度吗?”
    “什么东西?”
    “不是东西,是人,一个叫杜度的女孩儿。”
    “干什么的?”
    “沙辰星的女朋友,或者说,情人。”叶航的声音异常平静,带来的效果却那样惊人,吴晓华呆住了,似乎傻了。“对不起,我给你带来的不是好消息。我问过自己要不要来,我还是来了。”停顿一下,“也许我不该来,那你就可以继续过你的幸福生活,我知道女人有时候宁愿当一个瞎子、聋子……”
    吴晓华仍在发怔。
    “你儿子童童多大?”叶航问。
    “童童?”
    “告诉你,这个杜度很年轻,是个小姑娘,比童童大不了几岁。”
    “胡说!你胡说八道!”吴晓华高喊一声,声音震耳,叶航并没有被吓住。“你不信吗?沙辰星有她家的钥匙,他们俩在她家里约会。”
    “你怎么知道?”
    “他告诉我的,”叶航有准备地说,“他求我帮他,替他打掩护,如果你问起来,让我说他和我在一起。可我不愿意那么做,我不是他的同谋,我没有他那么卑鄙无耻。我觉得应该告诉你,你有权了解真相。”
    眼泪流下来,吴晓华用手抹去,可它们不听话地流个不断。叶航从包里拿出纸巾递给她,吴晓华没有接,她用力吸气,再吸气,再吸气,终于控制住了自己,使自己能够说话了。
    “你说吧,你是不是也是沙辰星的情人?”
    叶航一脸惊愕,惊愕之余本能地想否认,“不,华姐,你可以去问沙辰星,我和他的关系……”
    “我不是傻瓜,别以为我是傻瓜。”吴晓华狠狠地盯着她。叶航突然不顾一切了,“我从来没有要求他离婚,从来没有。”
    “不要脸,真不要脸!”吴晓华骂着,冲过去要打她的脸,可叶航手疾眼快,一把攥住那只手。
    “我告诉你,你听着,我做过三次人流,三次!为了什么?就因为我知道沙辰星不想离婚,他离不开他的家,离不开儿子。”
    两个女人四目相对。叶航慢慢放开吴晓华。吴晓华的腿软了,跌坐在沙发上,捂住自己的脸。
    叶航不知道自己在为谁难过,究竟为什么而难过,但是她确实很难过,非常难过。她坐下,搂住吴晓华的肩膀,“我知道你多难过,你比我还多一次打击,两次打击……”
    吴晓华哽噎得说不出话,涕泪横流,“滚,你滚!”
    叶航被她推得差点摔到地上,她站稳了,同时稳住情绪,“没问题,我可以滚,你也可以让沙辰星滚蛋,也许那正是他想要的。他爱说一句话,太阳每天都是新的。没错儿,太阳属于他,可不属于你。”
    “也不属于你!”吴晓华居然反应得很快,叶航比她更快,“当然属于我!让他滚蛋的应该是我!我已经牺牲得太多了,就为一个自私自利的小人、一个好色之徒。凭什么!”她轻蔑地顿了一下,吸了口气,“好,就这样吧,那我走了。”她昂起头,倏地转过身去。
“等等……”吴晓华叫住她,“你见过那个女孩儿?”
    叶航点点头。
    “她、她长什么样儿?”
    “长什么样儿,”叶航笑了,多么可怜的问题,“年轻就是美丽,就是资本。”
    吴晓华拼命集中起精神,提出另一个问题:“你说沙辰星不想离婚?”
    “当然,既有一个舒舒服服的窝,又随心所欲享受外面的世界,何乐不为。”
    “他做梦,我要和他离婚!”
    “别骗自己了,华姐,”叶航摇了摇头,“这是你气头上的话,你心里比我明白,明白得多。”
    “我算什么?啊,算什么!”怨恨冲天而起,“他连话都懒得和我说一句……”
    “那当然了,他的精力要留给那个女孩儿。精力,时间,心情,一点点都舍不得浪费。他总说他累,怎么能不累呢?他多大岁数了,人家是二十来岁的小姑娘……”
    吴晓华的心一下警醒,“你还在和他来往?”
    “怎么可能。”
    “别骗我……”
    “除非我还想欺骗我自己。”叶航真心地惨淡地一笑。吴晓华的心一哆嗦,“那……那我怎么办?”
    “华姐,也许你恨我,你肯定很恨我,可我还是想和你说几句真心话,你愿意听吗?”叶航已经向吴晓华走近,她感到一种需要,需要和她说,非说不可。
    “真的,其实这件事没那么可怕,道理非常简单。男人,只要条件允许,没有男人能经得起诱惑。但他们内心里还有一个需要,需要一个安稳的窝。”她的眼睛闪闪发光,逼视着吴晓华,“你,你就是沙辰星的窝,是你,不是我。不管他怎么不理你,对你视而不见,那是因为他习惯了,太习惯了。你知道这习惯的力量有多大?”吴晓华不说话。“无法形容,我根本无法和它抗衡。不瞒你说我吃够了它的苦,我太知道它的厉害了。”叶航冷笑了,这冷笑含义复杂,甚至连她自己也很难弄清,“哼,我就不信,这个杜度有什么特别的。不错,她年轻,有年轻的身体和脸蛋,也许她很有心计、很厉害,但是……”吴晓华默默看着她。“无论她多年轻,多有心计,本事再大,她不可能、绝不可能得到沙辰星。胜利者一定是你。”冲动之下叶航抓住吴晓华的手,攥得很紧,一股绝望而又充满期望的力量把她紧紧攫住,“相信我,华姐,你才是最强大的。你应该相信我,你一定要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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