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想能否照进现实

张颐雯

    电视台也许是我们这个时代最具有戏剧性和代表性的场所，是这个时代最重要的媒体和光鲜的舞台。作为城市生活的一个标志，它的影响力无法被忽视。而这篇小说写的是一个电视台女主持人的生活，他们的生活是如何五光十色以至光怪陆离？他们的成功有着怎样常人难以想象的曲折的、戏剧性的经历？这激发了我们的好奇心。读者对这样一种题材的小说的期待往往是猎奇的、刺激的，有点八卦的狗仔式的心情。如果你怀着这样一个目的去读这篇小说，你也不会失望。电视台女主持人的绯闻恋情，个人奋斗，快餐店美食，办公室政治，她与制片人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这些生动的，鲜明的，活生生的细节无法不吸引我们。不过，如果一篇小说停留于此，我们不如去上网，去看报纸的娱乐版，那比小说刺激和生动得太多。

    不过，令人庆幸的是，作者并没有将这种标志性的生活过分戏剧化和符号化，没有被电视台这个巨大而强势的地方所压迫，进而拘泥于这个强大的概念。她只是生活在那个地方，于是描述了那里的人和事。如果你安静下来去读这篇小说，你会慢慢注意另外一些东西，你会开始注意在城市生活的表象后面，在这些人光鲜的外表下面又有着什么样的内心世界，他们日常生活的真相又是什么？

    主持人杏儿从家乡来到北京的这个电视台，这是她实现自我梦想的舞台，在这里她果真部分地实现了自己的理想。她的另一个理想是爱情，她似乎连这也一并实现了。然而，电视台并不是理想国，杏儿也不是幸运儿。这是一个坚硬的物质的时代，她的理想终究不能与这个时代的要求彻底重合，她所渴望的生存方式也不是这个时代的样板，于是出现了偏差，以至产生了不幸。在这里，我们不禁要思考与怀疑，她的成长，她的发展与这个时代是多么一致，多么和谐呀，她是这么幸运地踩上了时代的节奏，她理应得到快乐和幸福。可她的困境和不幸又是从哪里来的？

    小说从表面上看讲述的是一个爱情故事，但根本上是在探究我们共同面对的问题。

    我们共同面对的问题是，我们生活在一个人人需要成功，成功也成为人生唯一目标的时代。在这种功利的、物质的时代里，我们微妙的，复杂的，柔软而丰富的内心世界如何得到满足。在人与人之间的不信任，冷漠，爱的匮乏围困我们的时候，我们如何放置自己的心灵？其实，没有对物质的狂热追求，今天生活的一切也就无从谈起，爱情也将遭遇到困境。杏儿是跟上了这个时代的脚步，她追求进步也热爱物质，她被其他人看作典型的物质女郎，她热爱这个繁华而喧闹的世界并毫无疑义地投身其中。这是强大而合理的生存方式，可以令杏儿满足地生活一辈子。可是杏儿与周围的人们仍然不和谐，她对爱的理解，她维持了十余年的暗恋与初恋都在对这个合理的世界提出反证———人对生命还有更多，更复杂的要求和希望。这篇小说不断述说的就是对物质以外的生活，对另一种可能的探究，正是这种可能构成了这篇小说的真正意义。

    小说的结尾，这个众人眼中的物质女郎死去了，在她的爱情得到了肯定之后，作者用她的死保存了一段感情的完整与纯洁，也保持了人对物质的超越。

    这是一篇光滑的、漂亮的，有着时尚的生活趣味和流行的爱情主线的小说，它令我们看到闪着光芒的、无可逃避的物质的世界。同时，我们有幸看到了欲望之外，物质之外的令人心惊的内心世界和横亘着的死亡。这个图景也许并不完美也不光滑，但它在向我们发问：在物质生活成为生活重中之重的时代，心怀梦想的人该如何自处，梦想能否照进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