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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力史[散文]

(2007-06-25 10:18:17)

暴力史

 

刘荣书

 

    1

    我曾在一篇小说《稻草人》里这样写过:让我告诉你,一个关于稻草人的秘密。稻草人的骨骼呈“十”字型。“竖”是他的身子。“横”是他的胳膊。稻草是他的肌肤,他的血肉。稻草人没有双腿,他的身体被缚在一根葵花秆上。是单腿直立的动物。他穿鲜艳的衣服:红的绿的黑的;他戴破旧的草帽。帽盖没了,帽圈必不可少。不管下雨晴天,草帽从不会摘下。他的脸是用一只葫芦画出来的。在葫芦根部戳一个洞,葵花秆正好穿进去。稻草人的脾气,与庄稼的主人一脉相承。主人如果性情暴躁,稻草人看上去就会恐怖;主人性情温厚,稻草人就整天乐呵呵的……这是我迄今为止最接近诗意的一段文字。

   知道“稻草人”,是长大后的事。或者说,是文学强加给我的定义。在文字中大肆描写“稻草人”的人,或许在他的乡村游历中,看到了“稻草人”这样一种事物:它凌驾于万千植物之上,在风中作着任性而孤绝的舞蹈。他看到诗意,进而催生大段无关痛痒的赞叹与呻吟……

   少年时我曾在青纱帐里迷路。方向感脆弱而迷茫。感觉告诉你:你并不是在一个陌生之地。你所处的环境是你最熟悉的,却丧失对它的掌控与熟稔。脚下的路,你曾经知道它任何细小的纹理和褶皱,它能够带你回家。但现在却变幻万端,最终消弭了所谓“路”的含义。熟悉的杨树、柳树,任何一棵普通的花草,庄稼,在你经过种种努力后仍保持着同一种面孔与姿势,甚至走进熟悉的村庄,它仍然在你的感觉里陌生着……恐惧就是在这一刻滋生出来。

   记得和我年纪相仿的一个少年,也是去和同伴挑猪菜时迷了路的。那种恐惧感无以复加。但他的遭遇却极为不幸。比他年纪稍大的一个男孩恐吓他,说不带他回家。要回家的条件,必须把他刚刚排泄的一摊还在冒着热气的粪便吃一点到嘴里。并且说说感觉。

   他提出这个怪异的条件,无非是——他不知道粪便的滋味。他每天吃着粗粮淡菜,每天都在排泄。进而对这种发出怪异味道的物质充满好奇感。但本能告诉他,这种物质并不是食道和肠胃所愿意接受的。他每天经历着这样的想法,百思不得其解,陷在莫名的苦恼中作困兽斗。现在,一个比他弱小同类的孤独无助拯救了他,给了他一个探究新鲜事物的机会。但他并不知道,那是他最初暴力的雏形。只不过被大家误认为顽劣而已。

   被施暴者无畏地将人类的排泄物吃下去,并且嘴角挂了一丝类似蜜糖的东西。什么滋味?他紧了紧喉咙,懵懂说:香。施暴者满面狐疑地看了看他。

 

   2

   我喜欢我家屋后那大片的庄稼地。特别是在这年秋天,高粱的头颅都红了。一片红的高粱的头颅。我已经淡忘它最初带给我的美好印象。除了那天早晨我记忆里一些怪异的东西之外,所有关于乡村记忆的美好都已在漫长的生活中消失殆尽了。那天早晨有雾。有鸟雀被雾水打湿的惊慌的翅膀。当薄雾散尽,我看见一片温润酡红的高粱头颅之上,有怪模怪样的脸生长出来。它们似在植物之上奔跑。圆的眼睛。黑的嘴唇,如果是歪斜的,它一定是在发出尖叫;如果是端正些挤在眼睛下面,占据鼻子位置的,那么它就是在发出阴冷的怪笑。他们不是一个,是众多个,戴着黑色草帽的,缠着不是围巾的杂乱的条缕的。脸对着我的,脑壳对着我的。稀疏的黑的僵硬的头发,露着怪异的头皮。他们又像是一个,却无端变换嘴脸。秋风中狂乱奔跑,奔跑中幻化成众多个,将褴褛的衣衫疯狂地招摇起来……

   我在惊诧中准备跑回屋,遇到出来的哥哥。我指给他看。那是什么?

   我的脸上一定聚集了由诧异演变而成的惊恐。我需要他的拯救。我的惊恐必是触动了他,他不动声色对我说:鬼。

   他的声音镇定而深奥。似乎已洞悉了那个“鬼”的世界。他已经成年,储备了对付“鬼”的谋略与力量,从而拥有了镇定。而把恐怖的气息于不动声色中传达给我。我只有躲避。从此有了心事。通往田野的那道门扉自此关闭。如果打开,“鬼”就会在我的眼前奔突起来,发着怪叫。拖着黑色的尾巴一直延伸到梦里。

而哥哥似乎掌控了我的软肋,每当我再有调皮或招惹他的举动,他定会把我拖到那扇门前去。把门打开,粗暴地把我推到屋外。他的力量我无法抗衡。他把门闩起来,完全不顾我的哀求,不顾我在“鬼”的世界面前发出的尖叫,以及愈加凄厉而恐怖的号啕。

   那是怎样一段惊恐的日子啊。父母与姐姐们是疏忽的。没有人顾及我的惶惶不可终日。他们让我独自深陷在恐怖的深渊里无以解救,不能自拔。他们完全未意识到,哥哥无意中施放的暴力,带给了我怎样的惊恐与伤害。就像现在,在儿子临睡前,我给他讲《小红帽》的故事:小红帽被狼吃掉了,外婆也被狼吃掉了……恐怖吗?而幼小的孩子无须恐怖。因为有猎人出现了。猎人把狼的肚子“打”开,救出了小红帽和外婆。她们又开始了幸福的生活。儿子笑了。恐怖在这里以温馨的方式收场。演变为其后的黑色幽默与新颖感受。

   疲于奔命的父母没有把我搂在怀里。他们贫乏的知识或许给我讲不出一个美丽的“稻草人”的故事。但他们也并未把农业化时期一个最接近童话的道具用通俗的方式在我面前呈现:那是稻草人。庄稼成熟了,鸟雀来争夺我们的粮食。而我们怎防得了鸟雀?那叫防不胜防,只有叫稻草人站到田里去。下雨了,天黑了,我们吃饭了,我们睡觉了。稻草人不用吃饭,不用睡觉,也不怕下雨打雷。它们就那样在田里站着,叫鸟雀害怕。赶走它们,赶走它们……他们没有这样对我讲,没有给我安慰。他们让我在恐怖中沦丧。进而造就我日后极端的麻木,同时也失去对乡村诗意讴歌的热情。

 

   3

   她比我大四五岁的样子。我上小学一年级,她好像在上三年级或四年级。等我上到二年级,她依然在我隔壁班出入。她用一种奇怪的方式在原地踏步,仿佛在等着我与她的接近,等着我对一个女孩最初爱慕的形成。当然她的成绩不好。她老是在旷课,被留级。但她高出同龄女孩的高挑身子,她的安静,她的早已摆脱稚嫩的秀美面庞,总会让我心生怯懦。每天她从一条长着高大杨树的村路上拐下来,走进操场。走得那样安静。她袖着手,独自一人,与一群唧唧喳喳麻雀样鼓噪的女生形成极大反差。她穿旧的花褂子,是她姐姐穿小的。她的两条发辫总是梳得整齐,乖顺地垂在肩侧。书包是用碎花布拼接而成。几乎每个女生都有她那样一个书包(包括男生也有),却挎不出她那种感觉。每天上学,要经过她家门口。她家院子里有一棵樱桃树,结着艳丽的樱果。要放慢步子,期望在路上等到她。等不到,扔下书包,在操场上等。以游戏的不被别人察觉的方式,等。见她从村路上拐下来,心里就轻松许多。如果不见她的身影,便忐忑。纸飞机永远也飞不到高空去,或是在沙坑里跳远,用身子夯击柔软的沙土,排遣少年莫名的思念与郁闷……我要说的是,我并未陷入“早恋”的怪圈。“早恋”是现在21世纪孩子们的事情。那时候我几岁?十岁多一点?我喜欢她,却从未对她表达过。实际上,我和她差了两个班级,我比她小,想搭句话都难。即使有那样的机会,她会不会理我?那时我偶尔想的是:让我升级的速度快一些吧,让我以奔跑的姿势,迅速插到她那个班级里。如果幸运,和她坐同一张课桌。能够近距离嗅到她小小身体散发出的气息,能够,看到她细软脖颈后淡黄的绒毛———没有用铅笔刀刻出的男女生界限,没有谩骂,没有捉弄。即使教室里光线昏暗,但有了这美丽女孩,一切都显得明亮……还会让我在最擅长的朗读课上,发挥得更出色一些,更惹人注目一些。让我品尝她注视我时,分泌出的那种叫做“激动”的荷尔蒙气息。

   但接下来发生的一些事。阻断了我对一个女孩的追逐与想象。

   是下午放学的路上,遇到一支送葬队伍。初冬天气,肃杀。送葬队伍的白头帕,白孝衣,像提早漫溢的大雪。在一群人里见到她。她脸上的泪,她动人的哀戚。一群人都跪在那里。只她不跪,依在她父亲怀里,小脸仰向天空,凄楚地嘶叫。嗓音已沙哑。她的妈妈死了。

   然后要说到四年级的那个男老师。他穿肥大裤子。喜欢擤鼻涕,粗鲁的声音。用手指兜住鼻涕,随意甩出去,不管鼻涕飞溅到墙上,或是任何净洁的地方。然后,弹一弹手指,用阴郁的目光扫视着下面的学生。再从兜里有条理地掏出脏兮兮的手帕来,斯文无限地揩着,擦着。他教一个班级的数学和语文。通常上课,把作业安排好,喜欢坐到炉火边,看一本厚厚的小说。(那时候因为有小人书,我们都把他看的叫做“大书”)看到兴致所至,他擤鼻涕的频率越发频繁,头几乎要抵到肥大的裤裆里。他家里条件不好,冬天燃不起煤炭,便特别珍惜教室里的炉火。他要让每一块煤炭最大限度地释放热量,便没有规律地抄铁通条,哐哐哐把煤炉捅得上气不接下气。他热衷于做这件事。几个遭他惩罚过的男生,有一天想了一个坏主意。上课钟敲响前,他们把铁通条的把手在炉子里烧红,然后,照老样子放好。他上课,安排作业,搂着一本小说又坐到炉火边。他要把学生们照顾不周的炉火捅上一遍。接着,教室里便响起他杀猪般的吼叫。据一些同学夸张的说法:说看见从他手里冒出了一缕白烟,经久不散。很多人都闻到了一股久违的只有过年时才可享受到的熟猪肉的味道。

   惩罚是不可避免的。他用极端残酷的方式,体罚了整个班上的学生,最后才把几个肇事者找出来。他打他们累了,就让那几个男生互相扇耳光。几个男生对这种好玩的游戏心理准备不足,起先脸上还挂着无畏的笑容,但随着肉体的疼痛,鼻血,以及对这种无休止耻辱体罚的恐惧与绝望,他们只有崩溃。

   下了一场雨。但暴力的气息并未随着阴霾的天气离散。在接下来的一个日子,上课。是数学课。从窗子里望出去,见用砖块垒起的乒乓球台上,有麻雀在那里蹦跳。在校园安逸的氛围里,我忽然嗅到一股不祥的气息。在我分神把头扭向窗外的一刻,我忽然看见她踉跄的身影。她是被一股暴力逐出教室的。她跌坐在泥泞的操场上。脸上是扭曲的痛苦表情。据后来听同学说,是因为她无端的旷课,男老师叫她去他的宿舍,惩罚她?帮助她?叱责她?她不从。从男老师嘴里脱口而出的侮辱性言辞,点燃了她性格中暴烈的部分,她骂了他一句。而她不从的原因,后来听说是与性骚扰有关,那是埋藏了近乎半个世纪的秘密与罪恶。

   她在暴力的撞击下挣扎。就像一片被风撕扯的叶子。摇晃,令人绝望地想恢复到她以前娴静端庄的状态中去,她的身体瘫在肮脏的泥泞里,柔弱的肩臂支撑着整个身体的重量,她要站起来。但暴力步步紧逼,她只能用她嘶哑的叫骂声抵御羞辱的迫近,在她摇晃着将要站稳的时候,又会被暴力击倒在地……

   我的呼吸几近衰竭。我脸色涨红地看着她在空旷的校园里被殴打的过程。她是那样不堪一击,当男老师的手掌刚刚抵近她的身体,她就会匍匐在肮脏的泥地上。那男老师的脸上挂着一种奇怪的笑容,在众目睽睽之下,他的暴力已经懂得收敛。但在她愤怒不屈的骂声里,他却必须要用惩罚的方式来维护他所谓“教师”的尊严。到最后他几乎是在用不大的力量推着她走。但她仍在跌倒,跌倒又爬起。她谩骂,复又跌倒,爬起。她在这个过程里已经丧失了全部的尊严。让她倒下的已不再是肉体的疼痛。而是精神上的屈辱。她的发辫散开,曾经娇美的面容变得狰狞。她的体面,安静,令人羡慕,已经在暴力面前荡然无存。

   从那以后,校园里再不见她的身影。

   我成绩下降。孤独。乖僻。在又一个学年即将结束的时候,我又无端地爱慕虚荣。我对一张挂在墙上的三好学生奖状耿耿于怀。我努力表现,在每一次朗诵课上,泛滥着令人肉麻的感情。我积极参加每一次课外劳动,对老师的喜好察言观色。我的媚态或许并未赢得老师的好感,反而令她厌烦。

   最终在一个刮着大风的天气里,我们一群学生站在操场上等待老师的训话。等着那个女皇样的女老师把年终的荣誉恩赐到谁的头上。她先是用冷漠的语态,分析了有些学生平时不好好表现,但在荣誉面前却争风吃醋的怪现象。她说:这代表了一种很不健康的虚荣心理。这种态度是不可取的。她做着手势。希望同学们引以为戒,在下一个学期好好表现,力争上游……她的目光轻蔑地扫视过我。而后宣布了三好学生的名字。那里面没有我的名字。而是村子里与她私交甚密的几个社员的孩子。我绝望,忍不住抽泣。在一群懵懂的孩子里面,我极早地品尝了被羞辱的滋味。

 

   4

   弹弓、匕首、钢刺……这些东西都离不开冰冷坚硬的铁器。它们来自一个秘密地方。村子里那个唯一的铁匠,他多么瘦削。他在铿锵的锻打中,始终流露着忧伤。他的老婆死了。他的后院里长满杂草。却掩藏不住他内心的失落与荒凉。那里却有我们梦寐以求的宝藏。弹弓的铁柄是用他遗落在院角的钢筋做成的。还有铁刺。匕首是他废弃的下脚料,似乎已具备了一把匕首的形状,但还需我们星夜里秘密而亢奋的磨砺与锤打。刀柄的部分用一块红布裹住,那拙劣的锋芒要待日日不懈的打磨,不然会丧失掉一把刀具应有的杀气,以及迫人的力量……我们要去杀戮那铺天盖地的鸟,用弹弓。然后伏在漆黑的炉灶旁,让它美丽的羽毛顷刻间化为乌有,让它的尸体以最丑陋的姿态在火光中明亮,让它散发香,麻痹我们强大的食欲。鸟真多啊。它们像艳丽的光一样燃烧掉一棵树的绿色,然后又叫另一棵树艳丽地燃烧起来。它们组成庞大的集群,像一块有重量的石头,从一棵树,砸向另一棵树。泥丸做成的子弹在它们面前显得如此渺小,似乎不该具备吞噬一个生命的邪恶。但它恰恰具备了。它以暴力的姿态弹向鸟群,无须瞄准,没有声音,就见坠落,仿佛一点光倏忽熄灭。

   但这样的好运气并不是常常都有。夏天鸟群隐没在更广大的浓阴里,有时我们驱赶半天,也不见得射杀到一只鸟。失落。一只鸟的肉不足以公平地排遣几个肠胃的寂寞。索性就将它杀掉。在残暴的游戏里品尝些乐趣。同伴撕开鸟的身体,手上沾满血。那只鸟从射杀的那一刻即死掉,它没有痛苦。撕开它的脖颈,它的肚腹也随即敞开。看见鲜艳的内脏。那小小心脏仿佛还在跳动,散发着热气。你敢吃吗?谁敢?脏污的小手指鲜血淋淋地将鸟的心脏摘除下来,用一个享受的“吃”的姿势,送进嘴里。什么味道?他咀嚼,嘴里泛着血沫,古怪地笑,意味深长地咀嚼,然后艰难地咽下。嫩,腥死了。他这样说。

   一根钢刺是锋利的。它附着在人的手上,不足以对付青蛙。人与青蛙的距离那么短,人的气息那么浓烈,青蛙会傲慢地叫一声,遁入水中。一根长竹竿,表皮泛着青色,弥漫着悠远竹园青翠的气息。它延长了铁刺的锋利,成了人的帮凶。

   我们要在河湾里排遣掉整个夏天。即使老师再狡猾,等我们回去上下午课时,他让我们亮出脊背,用指甲鉴定:身上出现明晰的白印者,就说明违反学校的规定,偷偷下河游泳了。违规者必受惩罚。但他的惩罚不足以阻止我们。

   游完泳,肚子饿了。然后沿一条河沟回学校。同伴把事先隐藏好的铁刺端在手里,弓着腰,辨听岸边青蛙的叫声。即使一些郁闷的青蛙不叫,它的黑肌肤也在河草中暴露无遗。难对付的是那些绿颜色的美丽青蛙们,它们隐藏在水草中让人真假难辨,但它们求偶的叫声,排遣寂寞的叫声,瞬间会为自己带来灭顶之灾。同伴一次又一次把长长的铁刺悠起来,青蛙白色的肚皮在空中划着夺目的曲线。

   它们是活的青蛙。受伤的青蛙。做了俘虏的青蛙。被我用一根绳子绑住它们的下肢,它们以同等的待遇在我的手下排着队。逃跑是没有可能的。

   离学校不远。会选择一块稀疏的青纱帐。我去捡干燥的柴草,同伴负责肢解青蛙的下肢。

   没见过他们杀戮的场面。他们总是把杀戮选择在离烧烤与进食相对较远一些的地方。柴草捡到足够,升起火来。同伴也已把青蛙下肢侍弄好。它们排列有序地被固定在铁刺上,从它们被抓住起,它们强劲有力的下肢就始终保持着这样一种姿势。

没有盐,没有调味品,没有日后的美酒与喧哗。但每个人都保持着安静。喧哗对品尝美味没有任何益处。说不定你会失去一次得到美味的机会。喧哗是饱餐之后的事。

   他们去赶上课的钟声。我去寻找遗落在田埂上的鞋子。我无意间看到了这样一种场面:那么多残缺的青蛙的肢体。它们的下肢部分全部弹跳到我的胃里。余下的部分显得更加丑陋。鼓的眼睛,尖的嘴壳,白色或褐色的清晰的条纹,它们具备着青蛙所应具备的全部特征,但它们的下肢正在被我的胃液分解,看上去就不再像是青蛙,而是———尸体。夏天的燥热正加剧着那些尸体的膨胀与腐烂。堆积着,垛叠着……一个大场面。我呕吐,那个场面深深地刺激了我。

 

   5

   阳光明媚。镜头扫过干净的屋舍。屋舍前排列的椅子。一老一少两个男人从屋子里走出来。年岁大的男人在屋门前舒展了一下身子,他在明媚的阳光里陶醉着。年轻一些的男人点了棵烟,随手扶了一下墙边歪斜的椅子。

   他们肩着包,坐进一辆敞篷车里。他们像是一对准备出游的父子。沉闷的对话。缓慢的镜头。浓郁的乡村摇滚音乐。你准备好了吗?是的。你不觉得累吗?是有点累。年长的男子把车钥匙交给他:交给你了孩子,你检查一下。

   该死的。天总是这么热。是呀。没水了。水带得不够多。我习惯喝纯净水。

   年轻的男子复又回屋里去。在屋子里,他摆弄了一下投币电话机,翻了一下精巧的书架,又按了一下书桌上的响铃,从冰箱里拿出一罐饮料……这时,我们才看到书桌上的血痕,以及屋子里横陈的一具尸体。这才知道,他们不是准备出游的父子。他们是杀手。他们刚刚结束了他们的暴力。

   大卫·柯南伯格。《暴力史》。他学会正常。却唤醒了我沉睡的认知。

   我要对你说的是:时间能够抹平记忆中的暴力。而生活中的暴力,仍在以这种漫不经心的方式在我们身边潜伏着。

 

责任编辑   张颐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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