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载中…
个人资料
  • 博客等级:
  • 博客积分:
  • 博客访问:
  • 关注人气:
  • 获赠金笔:0支
  • 赠出金笔:0支
  • 荣誉徽章:
正文 字体大小:

青丝为谁三千丈

(2006-06-02 17:30:24)
分类: 短篇小说
城镇扩建,老宅子要扒掉。老姑娘扣月一早起来顾不上梳洗,就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其实,也没有什么收拾的,日常用具早一天就收拾妥当了,床上的铺盖一卷就可以搬到新的房间去。要收拾的是伯父留下的书橱里的那些书,母亲老早就说,都是老古董了,好多年不动的,就卖给收破烂的吧。
扣月答应着,可是迟迟不肯卖。
伯父临过世的时候曾对扣月的父母说:我的这两间房子就给扣月了,其他的人不许进入这个房间。当时母亲还问:扣月一个女孩子家早晚要嫁人的。伯父听了,用眼睛使劲地怄了弟妇一眼:那也不行!我的积蓄够我办事用了,剩下的钱你们爱给谁给谁,只是这个房间是扣月的,谁住了我都来闹他!后来,真的除了扣月,其他的人不能在这个房间里住三个晚上。第三个晚上,必定睡不安宁。
成年以后,扣月经历了一场情变,从此心如死灰,这个房子也就成了她的避风港。随着年龄的渐长,心里心里越发的感激伯父。
伯父留下来的书已经泛黄,就像扣月关于伯父的记忆。扣月一本一本的翻着看,有用的如《警世恒言》等就和自己的书放在一起,而那些课本什么的就放到另外一个纸箱子里,准备买了。可是打开那些课本,里面有伯父的许多笔记笔记,那种工整的行楷,像极了清瘦洁净的伯父,扣月开始怀念那个文弱桀骜的伯父了。那样的一个人,怎么会一辈子不结婚哪?
突然,一张照片从一本书中滑落下来,扣月拣起来,照片是黑白的,上面是一个年轻的女子,穿着旗袍,倚着栏杆站着,乌黑的头发如瀑布般从左肩披下来,几乎到地面。扣月看着那个女子,只觉得眼熟的很,把家里的姑姑、堂姑姑想了一遍,也没有那个像这个女子的。她收拾好后,拿着那张照片向母亲家走去。
弟媳和侄女晶晶正在母亲那里帮着收拾,看到扣月,弟媳笑着说:“正和晶晶说要到你那里去帮忙哪,你倒来了。”扣月笑着说:“我简单,你照顾妈妈就可以了。”说着把手里的照片递给母亲:“妈,你看看这个人是谁?”
侄女晶晶手快,一把抢了过去,看了一眼就说:“大娘娘,这不是你吗?”
扣月一愣:“怎么是我?你看看仔细了!”
晶晶又认真的看了看,然后递给奶奶:“大娘娘,那年我从外婆家来的时候,你就是这个样子。”晶晶从小养在外婆家,上学的时候才接回来。那年,扣月大概二十八九的样子。
弟媳看了看,也说:“大姐,真的像你的呀!是不是照了以后忘了?”
扣月心里突突的跳:“不会呀!再说我的照片怎么可能在伯父的课本里夹着呢?”
母亲看看照片,又看看眼前的女儿、儿媳,让晶晶把床头柜上的老花镜拿来,只一搭眼就变了色,忙问女儿:“哪里来的?”
“喏,在大伯的本书里夹着的。”扣月说着
“奶奶,这个人不是大娘娘?”晶晶问。母亲摇摇头。
“妈妈,你认识这个人?”弟媳小心地问。母亲点点头。
“妈妈,她是谁?”扣月也好奇的问。母亲长长的叹口气:“我总和你爸说,大哥铁了心打光棍是因为这个女人,你爸老不信。她叫雅萍,是你们大伯国中时的同学,也是我们这里有名的美人儿,家里又有钱,穿戴都是非常时髦的。
你们大伯年轻的时候是这里有名的美男子,多少人家的女孩儿托媒婆来提亲啊!可你们伯父从来没抬过眼皮。小时候我家在镇子上开小货铺,买书本什么的,你们伯父常和这个雅萍一起来买东西。雅萍特别喜欢浅蓝色,喜欢穿鱼白色的上衣,笔记本啊,书包啊,都是浅蓝色的。因为留着拖到屁股的大辫子,街坊邻居背后都喊她‘大辫儿’。
我嫁到你们家后,第一次见到你们大伯的时候就很惊讶:怎么没有和大辫儿结婚呢?后来才知道雅萍的爸爸解放前在上海给外国资本家当买办,自己也开着商场和纱场,48年的冬天,她爸爸来接她和她母亲离开这里,从那以后就没有回来。听说是去了台湾。
你们伯父一辈子没有结婚,不能提,一提他转脸就走,好多天都不理人。为这,你们老奶奶哭也哭过,闹也闹过,甚至以死相逼,都没有用。我们都说:一定是大辫儿抛弃了他让他伤透了心。可你们大伯从来不承认。”
母亲说着,看着照片又摇摇头说:“也不对呀,她去台湾的时候,不过象晶晶这么大,十七八岁的样子。看着照片,好像三十多岁了。”母亲沉吟着,对女儿说:“还有什么东西没有?”
扣月说:“除了书,没有别的东西了。”
“夹这个照片的书呢?”
“还在那儿。”
“我们去看看吧。”母亲说着,带着女儿媳妇和孙女儿一起到了扣月的房间。扣月找到那本书,递到母亲的手里。母亲看看书,是语文课本。又问:“在哪页的?”
扣月狐疑的看看母亲,接过书想了想,翻开:“大概是这一片吧,很可后的。”
母亲仔细的翻着,翻到一页眉页上写满字的地方,摸摸身上,老花镜没有带来,就指着字对晶晶说:“念。”
晶晶接过书,清了清嗓子:“你走了,从此海角天涯,不知道还能不能相见。没有了你的身影和你美丽的大辫子,这个教室变得多么空旷,空旷的如盘古开天地前混沌的世界!”又翻了一页:“你走了,整个世界都变了样!”再翻:“我找不到心了!不记笔记,我的思想就像脱了缰的野马,一刻不能停止!”……几乎后面的每一页,都有伯父这样的记录,笔记很多,也很潦草。扣月的眼睛渐渐的潮湿起来。
“看看,我说什么来着?你爸不在了,要在,一定没有话说了,你们大伯就是为了这个雅萍才一辈子没有结婚的!”母亲肯定的如释重负又有些得意的说。而扣月却不再想说话。“扣月啊,你可不能走你大伯的老路啊……”
“妈妈,我们走吧。”弟媳忙打断母亲的话:“一会儿车就来了,你和晶晶先过去看东西的。”
扣月感激地看着弟媳搀走了母亲,无力地坐在床上打量这个盛满了伯父酸甜苦辣记忆的小屋,心里说不出来的难受。伯父,难道你先知先觉,知道我一定要步你的后尘,才把这个小屋留给我的吗?
搬家的人来了,一些人搬家具,一个人拆床。屋子里的家具都是清朝时的古董了,床就是雕花的、带着帐围子的那种,这些家居都是祖母留下来的,伯父因为独身而愧疚于祖母,祖母去世后,为弟弟弟妹添置当时时髦的家具,而自己却留下了老人全部的家当。这些家具,在扣月最痛苦和沮丧的时候陪伴了她,就像小时候受了委屈伯父总是耐心的听她述说一样,是扣月的老朋友;今天,知道了伯父的故事,仿佛伯父就在身边一样,扣月的眼泪禁不住地流了下来。
“大姐,这里有个暗盒子。”一个师父突然喊。
扣月忙起身看过去,果真看见师父从床头的上方的围子里抠出一个小盒子,比一本线装书略厚些。扣月忙伸手接了,来不及找抹布,就用袖子试去上面的灰尘。
“不会是金条吧?”师父半开玩笑的说。
扣月摇摇头。伯父始终很清贫,解放后在学校里教书,挣的工资有限,还帮着父亲援助他们兄弟姐妹读书,那里有什么金条银条哦。扣月在师父的指点下找到开关,将盒子打开,在开到里面东西的一霎那心“扑扑扑”的狂跳起来。拆床的师父去带着明显的失望说:“就一个本子啊!”
是的,就一个本子,一个还能看出原来颜色是天蓝色的本子。扣月慌乱的对师父笑笑,小心的捧着本子到窗前翻看起来。
是伯父的日记,只看那些俊秀飘逸的字体扣月就知道。兄弟姐妹四个,扣月的字最秀气,那是刚上学时由伯父照看了一段时间的缘故。那段时间,伯父天天带着扣月上学放学,看着扣月写作业,扣月的字就是那个时候打下的底子,走上社会后,凭着一笔好字,扣月进机关、提干。今天想来,原来伯父给了我这么多啊!伯父,你执意要把屋子给我,一定有什么未了的心愿需要我来完成的是吗?只要你说,扣月上刀山下火海也要替你完成。
日记本的纸已经发黄发脆了,可字迹依然清晰。日记是从1948年11月12日开始记的,开始的时候有日期,后来的日期就断断续续的,流水帐一般,可扣月还是从字里行间看懂了那样一段刻骨铭心的情,她终于知道那年的冬季,伯父和雅萍分别,从此天涯海角。她翻着,心跳着,眼里含着泪,心一阵阵的疼:

……你走了,明明知道你去了上海,可总觉得在下一刻你就会出现在教室门口,坐到我的前面来。每天每天都在想,你在上海还好吗?你和你的妈妈快乐吗?你告诉过我你爸爸在上海还有个家,家里还有一个小妈和弟弟妹妹。想到你在新的
家里可能受到的委屈,我心疼了:你有了委屈向谁倾述哪?

我做大伯了,抱着侄儿我觉得自己很老很老了。你还好吗?是不是也做了母亲?你的孩子漂亮吗?真的想象不出来你盘起了头发是什么样子的。你的大辫子在背后甩啊甩的样子总是在我的眼前出现。

……

我收到了你的照片了,雅萍,我明白你的心意,你的照片告诉我你始终是我的,你的长辫子等着我为你盘上。你等着我,我就去接你,哪怕阴曹地府我也要陪着你……

扣月,希望你长大了,能明白大伯的心,假如那时的政策允许而你又有能力的话,请你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为我们做一个衣冠冢,让我们生不能同衾,死后能灵魂同柩!

日记只记到这个地方,扣月清楚地记得不久伯父就去世了。去世前,医院里怎么也查不出是什么病,人就那么一天看着一天消瘦下去,到最后只剩下一把骨头。
谁说没有天长地久?扣月拿起雅萍的相片,看着相片上那拖地的长发,泪流满面:青丝为谁?痴情为谁?只为你们生生死死的那份爱情,扣月一定为你们寻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让你们世世相依,永不分离!
半个月后,扣月带着特意为伯父和雅萍合成的婚纱照,带着伯父的日记踏上了南下的列车,来到风景旖旎的九华山。临行前,她剪下了多年来一直保持着的过肩长发,送给了收头发的人。既然没有人懂得三千青丝的意义,长发又为谁留?

0

阅读 收藏 喜欢 打印举报/Report
  

新浪BLOG意见反馈留言板 欢迎批评指正

新浪简介 | About Sina | 广告服务 | 联系我们 | 招聘信息 | 网站律师 | SINA English | 产品答疑

新浪公司 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