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录一次未成行的旅途。未成行，是指计划全部打乱，最后放弃。

            那次坐上绿皮火车，提前查好了所达地的天气预报，无雨，一切皆好，查天气预报是因为那段时间南方时有大雨，一些地方有水涝。

           夜火车一路行，进入广东一个叫乐昌的小站，不是经停站，就停下不走了，那是半夜两点，没想到这一停就是三四个小时，雨不停歇，大约是接到指令，为安全考虑，停下等天亮出发。我未睡着，看着灯光下的小城，雨夜，火车停驻。想起了聂鲁达的一句诗：没有比雨中的火车更忧伤的事物……并没感觉到忧伤，我与这个叫“乐昌”的南方小城，有三四个小时的交集，此生唯一。凌晨五点，火车才开，这一路，开得很慢，速度起不来，听列车员讲有地方水淹到了铁轨，火车速度慢。原定早上七点到，一直到十一点多才到。心里有些焦急，这意味着，我的计划也许泡汤。原计划清早换乘异地高铁，谁知，已近中午。有两个站都可换乘，一念之间选择了其中的一个站，在地铁上才开始买票，却发现半小时之内的两趟车都买不了票，再等，要一个半小时之后了，辗转又要耽误一两个小时了。不死心，来都来了，去人工售票口试试，还是说买不了，眼睁睁看着火车开走，无法。想想去另一个站转车，又得倒地铁。好像这次出来就是什么都不顺畅。因为找人工售票口，小跑一阵心慌慌，索性决定停下来，一念之间，就决定放弃这次行程。因为心境改变了，一路上折腾，那件事变得不那么重要或说非去不可了。随遇而安这件事，不是遇事就接受，也可不接受，选择放弃。

            结果是，我在中转的那个城市呆了一段时间，就折返了，对那个路过的城市没有感觉，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路过就是路过。想买本书好好平衡一下，发现那个高铁站居然没有一家书店。

            灾害性天气，我这点未成行，也的确不算什么，就是一段经历。人生，未达之事太多，这点又算什么呢。大环境影响到每一个人。

             想起木心先生的“童年随之而去”，写他童年时随母亲上山避暑，喜欢山里老法师送的一只越窑盂，拿来当饭碗，连米饭也变得好吃起来。可时那只越窑盂，下山时遗忘，辗转失而复得，刚拿到手，又被他在船上玩水时失手划落，对于这个第二度失去的碗，他遗憾不已，母亲对他说，不要想了，进舱来喝热茶吧，这种事以后多着呢。他说，这真是可怕的预言，成年后，确实多的是这种事，比起越窑盂珍贵百倍千倍万倍的物和人，都一一脱手而去，有的甚至碎了的……

            日本花道里，有句话：把那些难以容忍无法承担的事变成自己的一部分，才是人生的乐趣所在。花道取材的精神，是就地取材，并无捡择。这句话，印象很深。任何事，那个“道”本身对我的吸引力更大，而人们很容易取之表，忽略本意。

            有时想想，人还是得有大心脏去应对一些事的，发现一些人天生乐观或说处事理性，这是非常优质稀有的品性。想说说前些年在我家做过钟点工的阿姨，她是少见的乐观人。这些年因为孩子离家求学，家里事不多，没再请她。上月初，临时搞清洁，又想到了她。试着联系，没想到她一口答应，讲现在没怎么做钟点工了，但我家她愿意来的。也是有缘份，四五年没见面，再见依然一点陌生感都没有。判断故人就是如此：可以再来往的，第一眼就可感觉出来，而那些隔了时空无话可说或者彼此尴尬的，多半不会再有交集。这样的标准我印证过多次。她依然是那样乐观，爱讲话。笑说自己现在住三十平小房子，清扫得一尘不染，别人到她家不知在哪里搁脚。她说，眼里容不得一点灰尘和水渍，角角落落都要弄干净，不然不舒服。我对这些方面略显随意。她一来，把我家角落缝隙都彻底清洁，趴在地上抹，说拖把扫不到角落，角落不扫到清洁白做；看一眼厨房，说锅碗盆都得彻底“洗澡”，家就是要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住起来才舒服……惭愧得很，我家在她眼里是远远不达“标”的。看来以后隔一段还是得请她来家里开个“光”。很有意思的是，她喜欢我家书柜和书，说自己也想买书读，问哪里可以买书，我问想读什么书，我来帮你。她报了书名：红楼梦、简爱、还有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听得乐，阿姨还挺求上进的。她继续讲，我不想跟那些只知道刷抖音的人在一起，也想看点书，让自己充实点，以后带孙子也有点文化。阿姨年轻时吃了不少苦，退休后起早摊黑卖绿豆汤贴补家用，再后来，家庭又遇不幸，受了一些打击。现如今，儿子成年，她一人生活，用辛苦挣来的钱买了一个三十多平的小房子，她说：房间朝南，太阳可以晒到床上，我的家都是自己设计的，收拾得齐整，厨具什么的都买最好的，她对做菜、收纳非常在行，我夸她是家政师，人各有擅长之处，并无高下之分。她说卖菜的人怕她，因为她眼睛毒，会还价，她可以花最少的钱买最好的菜，知道哪里的菜便宜又好。她说，自己精打细算过日子，钱不多，生活之外，还可以存起来，将来养老，生活得有质量。她爱美，这几年一直在跳晨间广场舞减肥，我说几年不见，她瘦了好多，她高兴。说每天早上四点多就起来，煮好饭出发，去跳舞。她还在矫正牙齿，说要搞得美美的。上次来时，她突然戴了顶假发，对我说快看看，美不美……我乐得哈哈大笑。

             看看她，突然觉得人不知足不认真生活是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