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火车,十足火车迷,连过时的绿皮火车也是喜欢的。
有次坐绿皮火车,对面是一对母女,小女孩不过三岁,爱吃零食,嘴巴不停歇,很奇怪她的母亲也不阻止。小女孩挺可爱,时不时拿着零食冲我笑,露出换牙缺落的牙齿:“阿姨,你要不要吃。”我笑着说谢谢,阿姨牙齿不好,不吃零食。她又说,很好吃的,你吃不吃。很热情地把零食往我手上塞。她一遍遍地说,我也不遍遍地回应和感谢,并没有不耐烦。对于单纯可爱,我有足够的热情回应。绿皮火车时间久,清晨醒来,她喝水,也冲我笑:阿姨,你喝不喝水,你在看什么?而那时,因为要转车,正担心火车晚点,我在看窗外。小孩真是可爱,心无遮拦的热情,时时感觉辜负她的热情。
另一次绿皮火车,遇一个自组的亲朋旅行团,都是中老年人,一行十人,有两位老人正好跟我一个车厢,他们都上了65岁以上。老太太出行几乎是带上家当,不插电焖烧锅,阴米,通过她,我知道了阴米,是糯米蒸熟,再炒,吃时略焖一下就好,养胃又有营养,回家也可以讲给妈听。看着他们,觉得很有意思,各样卤菜,鸡蛋,水果,带一大包,跟我讲,包里一大半是吃的,然后是药物。老太太吃饭时叮嘱老伴吃药。老太太说,老头子比较糊涂,离了她不行,到哪里跟哪里。我笑,怎么到老年,都是女将冲在前了。我妈也比我爸清醒得多,自己换证、上医院、交费、让人上门维修,一桩桩事情本子记得清清楚楚,头脑比我还灵。我总跟妈开玩笑,将来我不如你的……我把父母的事讲给那一对老夫妻听,他们也笑。我父母短途出门,也是药品随身带,救急用的。老太太笑,人老了没办法。我说,吃药也没关系,我爸妈也是这样,一样长寿。想起一位朋友,老是失眠,睡不着就吃安定片,她倒是自然而然,明知副作用大,她是这样跟同样失眠并且焦虑的人讲:比起药物的副作用,睡不着产生的焦虑,副作用更大。她一向是活得明白的人,在她的字典里,任何事,别跟自己过不去,心情好才是最好的养生……回到讲火车,跟老人一个车厢,我也挺放松,偶尔讲讲话,也无负担。他们是去新疆旅行的,这一趟车的终点是乌鲁木齐,我是在兰州下的。他们还得在火车上再睡一晚,这么长的行程,也没有不适。他们讲喜欢出来旅行,带着家当,也不嫌麻烦。她讲弟弟也退休了,这次就是跟弟弟一家子的朋友们出来玩的,弟弟从年轻时就喜欢自驾,西藏去了五次,还讲她的老母亲88岁了,身体很好,母亲在80岁时,还跟着弟弟到过新疆,玩得很开心。她说,母亲身体比她好,每天要走一万步,以前是两万步,他们不让走,怕伤膝盖,才改到一万步的,老母亲乐观,活到老玩到老。
流动的风景,默默无闻的小站,可坐可卧,满目流淌,我是真喜欢这个过程啊。绿皮火车经过的西北小站,站台上还有售货亭,每个小站停几分钟,都想下去站一会儿,呼吸一下新鲜空气。绿皮火车,可以很安详地看一个日落,一个漫长的日落,看太阳一点点落到山的后面,看余晖映入乡村池塘的斑澜霞光。直到车厢里光线黯下来,伴着火车节奏早早睡去。第二天清晨,窗外是黎明前的雾气,一点点稀释开来,每一天都是崭新的。清晨广播里在播“舌尖上的中国”,讲回锅肉,听觉上的生机。
绿皮火车的午后也是好的,阳光晒到卧铺上,躺着看本张爱玲的书,她写到乡村,“这边一片店走出一个女人,捧着个大红洋瓷脸盆,过了街,把一盆脏水往矮墙外面一倒,不知道为什么,这举动有点使人吃惊,像是把一盆污水泼出天涯海角,世界的尽头”,写乡里老妇讲话声大,“说话总是高声喊叫着,仿佛中间隔着大片的田野”,讲乡里人娶亲“黑暗的房间里,雾濛濛的一道光,新娘子坐在那满是浮尘的阳光里,像一个红红白白的泥人,看上去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然而又很奇异像是永久长存的……”香港带回的竖排体,读得慢,阳光打在书页上,有一种地老天荒,好像日子可以永远继续下去。我带的随身杯,泡了一杯热咖啡,在阳光下冒着热气,热气随着车子在晃动,火车过隧道后,阳光扑通一声照下来,绿色扑天盖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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