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终于搬迁了,搬到了一个新建的住宅小区。
那一夜,我没有睡好,我一点都没有喜迁新居,或乔迁之喜的感觉,反而觉得我心里一件什么东西被打碎了,而且,那是我最珍爱的东西。我心里空落落的,好像流落异乡的一种感觉。对了,就是这种感觉。我熟的一切,都被打碎了,我的心在隐隐作痛。
第二天的夜晚,我又回到了我的老宅。我不敢白天来,我不敢看老宅被毁的惨像,我怕我会控制不住自己,作出什么不冷静的事情。
刚刚一天,我家的老宅己变成了一堆废墟。昨天,我家刚刚拉走最后的一些杂物,一批民工们便一拥而上,扒走了门窗、椽檀,所有可用的木质构件,而另一批民工们便开始拆那些砖头。并一车车地拉走。
老宅!老宅!
我在断壁残垣中寻找砖地上的青苔,它己经被浮在地面的厚厚的灰尘所淹没,而难觅其踪了。可它在我的记忆中永存。
那天,如同昨天,下着大雨,我两岁的小女儿,欢叫着从东屋冲出来,向我住的西屋跑去,刚到跑到院中心,便摔一大跟头,她才爬起来,没跑几步,又是一个大跟头,她一身泥水,爬在地上叫:爸,地滑!
我忙跑过去扶她,才跑两步,自己也差点摔一大跤。我低头一看,难怪,一地青苔!
现在,它永远地没有了。
那株高达8米的香椿树还直端端地站在那里,亭亭玉立,垂着头,悲伤地注视着它庇荫了五十多年的这座老宅的毁灭,注视着这堆无言的废墟。
这个院子的一草木、一砖一石,都让我魂牵梦绕。
我家的庭院里有两株石榴树,夏天有火焰般的花儿,秋天有呲牙咧嘴的果实。我家的庭院里还有一架葡萄,每年秋天,架上便挂满了硕大殷实的黑葡萄,那葡萄极甜,一成熟,便招来一群群的大马蜂咬噬。于是,我家人便作了许多纱布的袋子,将一串串的葡萄罩起来。
可爱的庭院!
每到盛夏,我们便把那吱呀乱叫的竹床支到院子中,支到用青青的麦冬草和火红的九姊妹组成的花坛中,躺到床上,和哥哥姐姐数天上的星星,在那吱呀乱叫的竹床上我认识了北斗星、织女星和牛郎星,认识了银河和鹊桥。
我的家是一幢砖木结构的小楼,小楼的一层有宽大的廊沿。我最喜欢的事是摆一张躺椅躺在廊沿下看雨,看那如挂珠帘的雨丝,看那气势磅礴的大暴雨,我喜欢那惊天地而泣鬼神的狂风暴雨,我喜欢那如剑之电和地动山摇的雷,我喜欢那如瀑如潮、如万马奔腾般从空中掠过的一天飞云。
我常常会如痴如呆地蹲在院子里,看那刚刚破土而出的小草,(也可能会是一棵小树?)看它高了,绿了,长出第一片嫩叶,第二片嫩叶。此时此刻,我的心里会洋溢着一犁莫明其妙的喜悦。
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我终于离开那让我惆怅而伤感的废墟,走了。
回到家里,她见我怅然若失,问我:“你去看老宅了?”我点点头。母亲眼里,盈着一眶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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