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鬼子的战火中,人们整天过着提心掉胆,朝不保夕的生活。然而他们对未来总是充满着美好的希望。在鬼子的清乡扫荡中,背井离乡的人们竟然在战火中办起了学堂,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
郑舍原来只有三、四十户人家,平时很少有人光顾那里。鬼子来后,因为交通不便,地方又小,鬼子很少去那里。于是那里便成了人们的避难所。不少镇上人也来到了这里,我家也是其中的一员。在那生命难保的战争年代,人们对未来仍然充满希望,尤其是孩子,更是不能放任不管。于是人们从两里外请来了一位年轻的郑老师,在战火中竟然办起了学堂。那年我刚六岁,母亲为我缝了一只书包,父亲跑到几里路外为我买来了铅笔、毛笔之类的学习用品,还有一本破旧的书。这本书其中有一课,课题叫“牛”,课文是“大牛大,小牛小,大牛小牛一同吃草。”我整天拿着铅笔在纸上画,盼望早日开学。
过了一些日子,终于开学了。那天我穿了一身很干净的衣服,背着母亲做的书包,父亲送我去上学。学校离我们住处不远,几分钟便可到达。所谓学堂,就是借用大户人家的客厅,在凳子上搁上几块长木板,算是课桌,凳子个人自带,墙上挂一块破旧的黑板,这就是盼望已久的学堂。当我和父亲走到课堂前的场地时,一位身穿长衫,二十多岁文质彬彬的老师在场地上迎接我们,父亲要我向老师鞠躬,因为我在家多次受过这样的训练,我低头便向老师鞠了一躬,当我想再鞠躬时,便被老师拉住,只听他说:“要不得,要不得,按辈分我应叫你小叔呢!”弄得周围的人都大笑起来,父亲边笑,边俘着胡子说:“你是先生,应该的,应该的。”
后来我才知道:这位年轻老师也姓郑,按辈分他比我小一辈。他是我第一任老师,他教我的时间虽短,但使我学会了不少汉字,也给我留下不少的回忆。当时学生不多,大概只有二十来个,最小的五、六岁,最大的十七、八岁,课本也不统一,真可谓五花八门。我们年龄小的坐在前面,大的坐在后面。我也是教师出身,现在想起来,这样的学生怎么教?年龄大小不一,文化程度不一,课本也不一样。我教了几十年的书,从未教过这样的学生,做这样的老师是何等的难啊!我还记得发生过这样一件事:老师叫大孩子抄书,教我们几个小的写字,老师手把手的教我们写:“大”、“小”、“上”、“下”,一位小学生不小心把砚台弄翻了,墨水泼在老师的长衫上,吓得哭起来。老师既不批评又不发火,他一边安慰那个学生,一边脱下长衫,老东家闻声跑来,把老师的长衫拿去洗了。
一个月不到,我学会了不少的字,我把认识的字写在纸上,贴在我的床头,早晚读给我的父亲听。大字不识一个的母亲从我这里也学会了不少的字。然而好景不常,一天下午突然有人大喊:“鬼子来啦!快跑呀!”这时一石激起千层浪,老师立即叫大同学回家,转告有关家长快来领走孩子。不一会儿,孩子几乎都被领走了,当我正在焦急时,父亲跑来了,他二话未说,背起我便跑,我们的老师这时也背起最后一位小学生,和我父亲一起向空旷的田野跑去。人们都躲在芦苇丛里,下半身完全浸在水里,子弹不时的在天空呼啸而过。
这一次是鬼子路过这里,他们没有停下来,人们只是虚惊一场。
过了不久,鬼子真的来到这里。这一次可露出了真面貌,他们把几十户人家翻了个底朝天,不仅抢走了许多鸡鸭和贵重物品,还打伤了几位老人。我们的学堂也未能幸免,把我们读书用的木板和凳子都砸坏了,一时无法上课,我天天盼望上课,不久终于盼来了这一天,我和同学们又坐进了学堂。那天郑老师来得特别早,他又手把手的教我们读书写字。然而好景不常,鬼子又一次来到这里。这群坏蛋不仅砸坏了课桌,还把台凳堆在场上,倒上火油,一把火烧成灰烬。然而我们的学校没有关门,过些日子,我们学校搬到另外一户人家继续上课。就这样,我们的学校停停办办,办办停停,与鬼子打游击,直到鬼子投降,我们这所学校才宣布解散。自那以后,我无法见到我的启蒙老师,也很少见到对我亲如兄长的同学。
鬼子投降后,我在张庄小学读四年级,区政府举办小学生竞赛,我荣幸参加,再次见到我的启蒙老师。这次他是我们的语文监考老师,当快要下课,我被一道解释题难住了。这道题要我们解释词语“外婆”,我想了好久也无从落笔。这时我的启蒙老师就站在我的身边,我急得直冒汗,他也为我作急,最后时间不多了,我硬着头皮写出如下的解释:一位妈妈生了女儿,女儿长大后出嫁,她生下的孩子便叫她妈妈的妈妈为“外婆”!下课铃响了,我交了卷,我的老师笑着说:“我的小老爹,我真为你作急,只要写‘妈妈的妈妈’不就对了吗?你兜了一圈,不过也可算对。”我无精打采的离开考场……结果,我数学和自然常识得了满分,语文九十九分,倒霉的“外婆”让我得了第二名,第一名被一位女同学获得。自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我的第一任老师,他退休后还为我们郑氏家族续修了家谱,并将修后的家谱寄到我家,在此我只能再次感谢他,祝他身体安好,长命百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