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年，跟我不理解她们为什么自己家里坐好椅子，外面坐烂椅子一样（好椅子被街上摆摊的小贩拿走了），她们看到鸟儿吊儿郎当，穿着不是洞洞就是打补丁的牛仔裤，宽松的棉T恤，吸着拖鞋，忍不住皱眉：“你在美国也这么朴素的吗？”

“我回国已经很豪华了，在美国穿得更差。”

她们问我年龄，我很认真回答：“28岁。”

可老人家摇摇头：“不止吧，你跟我家芬儿差不多大。”

……

那会，我妈还能跟年轻人打羽毛球，她总是笑着喊住我：“你就不能有句实话？”鸟儿没有半点不尊重之意，只是老人家们看不惯我的样子，我只好一边瞎说，一边满脸堆笑，脚底抹油，谁知道她们下面要问啥？

今年回去前，我就琢磨，国内我这个年龄的人穿什么？怎样老人家们不再留意我的穿着？经研究，我自觉转型，精心挑选的百搭皮鞋，不显山露水的7分裤或没有任何破洞的收身牛仔裤，要么很正装的裙子，还搭配多变小披肩，总之，一副很中规中矩的打扮，见到老人家们，首先双手奉上礼物，毕恭毕敬说：“一点小意思，请不要嫌弃。”老人家们多么宽厚，当我很尊重她们老一辈的习惯，变得一本正经的，嘴巴甜甜会说话，她们果真不再盘问我的年龄，不评论我的衣着，也不八卦我其它私人问题，而是对我嘘长问短，跟我说起母亲3月初发病的经过，当我感谢她们对父母的帮助，她们说，你妈妈是好人，对我们都很好。

我早知道，每次母亲发病，除了请来到保姆和哥哥姐姐们忙碌，邻居们也非常帮忙，每次母亲去医院，她们都是拽着母亲的手，含泪相送很远，从医院回来，她们便远远相迎；每次保姆跑掉，家里亲人出去一会，她们便陪伴母亲，连保姆都不想做的脏活，她们毫不犹豫帮忙做了。

 秦妈妈听我说，几年都没把刀豆种出来，她便一声不吭，在菜市场买了几把嫩刀豆，剥去老筋，洗干净，切好，再开水里焯一下，放在竹筛里……这双苍老的手，为鸟儿晒刀豆。其实，我只是想把菜种出来，并不知道怎么拿来做菜，不知道怎么阻止她，只好站在一起，贪婪地看着她一点点做事，于是这一幕也就刻在我心里了。

 

跟往年感觉明显不同，今年回去，她们不再取笑我，而是默默的关心，因为妈妈起床都困难，更别说像从前预先给我铺好床，给我弄好吃的，她们代替母亲照顾我这个远道回去的女儿。

 

小城有个特点，不需要电话通知，亲戚朋友说来就来，赶上吃饭时间就多添一双筷子，热闹得很，以前家里来客人，都是母亲应付，这次，在她的指导下，我给客人们泡茶，拿水果，糖果，一些男性客人来，我便拿出家里的米酒，总之，我回到了故乡，回归了那里的文化，变成了母亲真正乖巧的孩子。

 

我以为自己做得很不错了，可母亲说，我还有一件事情没有做，原来，她要我给大家唱歌，鸟儿哪里有心情唱歌？不过，有天晚上，在大家的强烈要求和鼓动下，鸟儿给老人家们开了一场特别的“专场音乐会”：凡是我会能哼哼的歌，都一块献上。

 

没有多少观众嘛，没有音乐伴奏，也没有麦克风，站在不太宽敞的屋子一角，鸟儿很动情为她们清唱，老人家们没有受过音乐素质教育，可她们听歌时，不说话，不发出任何响声，她们仰起脖子，听得那么专注，那么快乐，每首歌结束，她们都会自觉地热烈鼓掌，说出很多溢美之词，要求再来一首。

 

“演唱会”到11点就早早结束了，回忆起跟她们相处一起的点滴，曾经自以为满有点见识的鸟儿，学会了很多，沉淀了很多。

 

感谢你们，回到美国，我在学唱各种新歌，来年回去，如果你们还想听鸟儿的歌，我会再给你们开一场“演唱会，”当然，依然没有音乐没有指挥，有的，是更真诚更炙热、用爱从心而发的歌声。